“改革...”易喃喃念叨着四个字。
这两个字虽然听起来平澹无奇,但不知怎的,细读起来竟然有种杀气腾腾的意味。
因为只要稍微想一想,就知道:
改革,怎么改?
艾欧尼亚的土地一共就这么多,而且还都是已经有主人的。
你领风者说要让贱民和贫农翻身,要让他们也有地可种,那这些土地的原主人该怎么办?
易大师只是稍微想了一想,就有些不寒而栗。
正好,这时李维也说到了这一点:
“根据锐雯同志这些天的采访调查,我们可以得知:”
“衣蒲河港流域80%的乡村土地,都被仅占总人口10%的地主和富农牢牢控制。而艾欧尼亚其他地方的情况,也不会比这里好上太多。”
“无地的贫农和贱民,实在太多了。”
“我们要做到耕者有其田,就得从地主手里分地。大家觉得,他们会乐意么?”
当然不乐意。
地主也有话讲的:咱家祖上十代努力积累下的土地,凭啥要分给你?
“那他们要是不乐意,我们该怎么办呢?”李维问。
“这...”易大师已经能听出他话里的杀气了。
果然,只听李维说:“在祖安,对待那些过往无严重罪行、主动配合改造的企业家,我们可以采取赎买和合营的温和方式加以改造。”
“可在艾欧尼亚,我们不可能去花钱赎买地主手里的土地。”
“原因很简单。艾欧尼亚太大了、地主太多了,我们拿不出这么多钱。”
“如果要让地主能舒舒服服地拿到这笔钱,那万万千千的贫农就得为地主老爷买单,为这笔巨款付出无数血汗。”
赎买这种方式,只适合在有一定经济基础的小国进行。
艾欧尼亚这个庞然大物,如果要强行搞土地赎买,结果只能是:
地主拿不到足够的赎金,怨恨你;
贫农分不到足够的土地,还要承担这笔给地主的巨额赎金,也怨恨你;
城市精英被拿钱进城的地主抢了生意,又因为筹措赎金需要被提高了税收,还是怨恨你;
宗教人士因为有信仰之争,更是与你不死不休。
......
一口气把社会各阶层都得罪了个干净,跟自寻死路无异。
“所以,我们要认清客观条件,认清我们的基本盘是谁,谁可以团结,谁不能团结。”
“不要想着可以谁都不得罪,不流血地带来变革。斗争不是请客吃饭,天下没有这种好事。”
“所以,在艾欧尼亚...”
在艾欧尼亚,领风者不可能走温和路线。
只能用拳头跟人讲道理。
除此之外,没有别的选项。
“...”易大师听得一阵心惊。
艾欧尼亚有多少大地主?这、这得与多少人为敌?
如果要把这土地改革彻底推行下去,又得掀起多少腥风血雨。
易大师本能地不愿去想。他在是否与领风者加深合作的问题上,也变得愈发犹豫。
这时,李维就像猜到他心里的顾虑一样,继续说道:
“我知道有人会觉得,这样做太无情、太残忍。”
“地主里也有好人,也有靠勤劳致富积累家业的人,剥夺他们的土地有些说不过去。”
“但我们即便不去考虑,这种没有任何罪行的大善人,在地主中间到底能占多大比例...”
“我们之前在祖安做改造工作的时候,就已经明确过一点:人的善恶好坏,不影响其所属阶层的进步或落后。”
“而单从经济角度上讲:”
“地主阶层的原罪甚至不是导致社会不公,而是他们影响了土地的平均产出。”
为什么土地,在地主手里产出很低?
因为传统的土地地主,就是这样的一批人:
他们会把财富全部存起来,唯一的消费,就是改善个人生活:唯一的投资,就是兼并土地和放高利贷。
为什么?
因为土地兼并和放高利贷,这两种投资方式太稳定、太暴利,来钱太容易了。
投资建工厂、做生意,容易亏得血本无归。而地主们只需要牢牢把握着土地和佃农,一边收租一边放贷,就能有稳定的租金和贷款利息收入。
贫农就像是他们圈养的奶牛。他们只需要占据这片草场不松手,奶牛就可以源源不断地为他们提供奶水。
有这么稳定可靠的收入来源,地主们自然不想改变、不思进取。
而要提高土地平均产出,则需要对农业进行大规模的投资。
比如说,修水坝、水渠,完善灌既系统;买化肥,提高土地肥力;买设备,提升生产效率。
贫农当然付不起这个钱。
大地主虽然承担得起。
但化肥和机械设备在落后农业国极其昂贵,进口需要花大价钱。他们可不会做亏本生意。
而修筑灌既系统又是大工程,他们又很少有人愿意做这种巨额的长线投资。
毕竟,平时收租放贷就能稳定来钱,那还干这劳心费力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