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一夜过去,已是三天四夜。
每当路过那个楼梯间,借着新换上的小白灯,他都会往上一层张望两眼。但女孩仿佛人间蒸发般,哪里都没有她倔强的马尾辫。
街坊邻居都认得太虚了,会夸他亲切近人,彬彬有礼。只有他自己知道,不过是想再看她一眼,可能会鼓起勇气对她说一声对不起。
但她的离开悄无声息,正如那天清晨的雨后彩虹。徒留他一个人在阳台,目睹大自然的美丽奇迹,绚烂地燃烧自己,消散于人间。
他的头痛病又犯了。变本加厉,时而眼前发黑,双耳轰鸣,扑在笔记本前,不知何时就倒了下去。面对和她一起诞生出的孩子,他从未有过的热情,废寝忘食得……不得不又依赖上了老坛酸菜。
不知不觉,已是另一个星期六轮回而至。
太虚是被一阵蛮不讲理的急促敲门声惊醒的。他睡在沙发上,盖着被子,身上还裹着那件军大衣。茶几上两三罐空壳的啤酒。彩玲走后,他从没敢睡过自己的床,一如那晚,害怕黑加白成灰。
“你就是张太虚?谁给你起的这么个名字?”
盯着面前还不及胸口的黑衣女孩,他揉着眼睛,只觉得似曾相识。齐耳短发,炯亮眼睛,眉宇清秀却透着狠劲儿。她嘴角上扬,一副目中无人的傲慢姿态,一脸嫌弃地看他揉搓着眼垢。
“耿乐?”他不假思索,却也确定无疑。她脸上有彩玲的痕迹。
“我姐她回老家了,托我把这盆豆芽给你,还说早上下面的时候你可以掐一把吃……发什么呆呀,接着,这可是我姐最珍贵的东西!你把它养死了或者吃光了,我绝对饶不了你!听见没有?”
“彩玲种的豆芽……”
太虚接到手中,这个青花瓷的景盆,长满了郁郁葱葱的嫩芽。不等他从绿色里回过神来,这个闻名不如见面的毛丫头已经不在了。当他跨进走廊,耿乐却刚好进了彩玲的家门。
但就在那里,却还有一个男人,双手扒在围墙上,吞云吐雾,遥望着乌云滚滚的东方。似有所感,他转过头来。二十米,两个人四目相视了顷刻。
这就是她的父亲了,胡子拉碴,横肉刀疤。那冷漠的眼神却无光,似乎全世界只有他一个人,万物皆是空气泥土。这是个不合格的丈夫,更是个不合格的父亲……太虚注视着他,心里不由凝重。
“你就是彩玲的男朋友?”
“什么?!”
这一个星期来,就没见她家里有过人。突然以这样的方式见面,还以这样的话打招呼,令得太虚错愕当场,反射般故作没听清。他正想作何解释,彩玲父亲却蹙着眉扔掉烟头,径直关了门。
望着空无一人的萧瑟走廊,太虚怔在原地,心头袭上阵苍凉。
点支烟,他拄在走廊围墙上,将手上豆芽也搁在眼前。心绪虽还在刚才所见的两人身上,但不知为何,突然看到她的表妹,收到她送的礼物,心里竟隐隐有种不好的感受。如针刺,如虫钻,怎么都甩不掉,甚至越去想越难受。
当天晚上,太虚依旧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埋头苦写,以至于第二天清晨出门买豆浆油条时,路过彩玲的家,才发现房门大开,里面已空空荡荡。
一对五十多岁的夫妻正在打扫卫生。大婶从客厅墙角拖起一个北极熊娃娃,拍了拍它满身的灰土,告诉他,这户人家昨晚连夜就搬走了,听说是他们老家出了什么事故,好像死了个人什么的。
“你说……什么?”
太虚全身一震,指间的香烟无声跌落在地上,星火支离破碎。
两年后……
他回家了,用一本小说的名利衣锦还乡,与初恋女孩成了家。
十年后……
他离婚了,将女儿拉扯带大,自己的事业再也没有前进一步。
二十年后……
他离家了,他说还有梦想要去实现。山川河流,大海星辰。
三十年后……
重庆市某陆军医院,重症监护病房。
当张彩玲跟随护士来到门外时,王医生已经等待了许久。
“你终于来了,你父亲他,刚刚才睡过去……”
王医生拦下急切要进去的女孩,沉着神色,告诉她:
“关于病情……我们查出的是胃癌晚期,而且已经转移到了脑部。但最严重的是之后,我们在他的颅脑内发现了恶性的神经上皮肿瘤,甚至还有一颗脑血管动脉肿瘤,都达到了who4级。以现有的医学手段,已经不可能为你父亲治愈了……
他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几了。从医学的角度来说,你父亲能活到现在,真的是个不可思议的奇迹。请记住,他的情况已经不能再承受任何刺激了,等他醒来后,也请你尽量缩短探望的时间,也别忘了遗嘱相关的事情。”
听完这样等若于生离死别的话,彩玲已是再忍不住悲痛,泪水夺眶而出,哭得稀里哗啦,无助地蹲在地上,咬着手臂颤抖不止。
“难道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她咆哮着,似一头野兽。
“办法,有倒是有……”
王医生本想等她冷静了再提及。“你们若同意的话,我们可以汇集全国专家先切除两个肿瘤,若手术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