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僧侣连双生子的面都未见到,自然也没明确指出双生子之中,到底哪个才是所谓的转世灵童。
可有些事,大概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天定。
随着莫日根长大,他分明从未受戒,随僧侣喇嘛学过诵经坐禅,却无师自通。甚至,还会了卜卦超度等得道喇嘛才会的本事。
班第只比双生子小一岁,双生子养在老台吉夫妻膝下,他养在多罗郡王王帐内。但两厢,也算得上是自小一处长大的。
莫日根的异常逃不过他的眼,自然更逃不过比他们年长六岁,且心思缜密的长兄达来之眼。
莫日根有异,算是郡王府几个小兄弟中,打小便心照不宣的秘密。
这也是后来,长兄为何那般信任莫日根的推演卜卦,一门心思朝西去,想找法子入关寻心上人的缘由。
长兄已故去多年,班第对莫日根的恨意,也经由岁月逐渐揭开的真相与现实,慢慢演变成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否则,他也不至于让莫日根多活这些年。
如今,乍然听闻莫日根的来意,班第藏在最深处的暴戾恨意,又冒了头。
猛地暴起,双目绯红,拽过莫日根的领子,恶狠狠道,“谁许你乱给她卜卦的!”
“关心则乱,莫以怒气掩盖恐惧,伤身。”莫日根毫无惧色与班第对视,淡然道,“你难道不想知道,当初,我给公主卜的那一卦四字?以及,她的命盘为何乱了?”
班第灰眸震了震,扯莫日根的手,先是握紧,后又缓缓松开,垂在身侧,攥成拳。
“说。”
莫日根抚平领口,恢复了几分悲悯神色,从容道,“白垩塔上,我赠公主‘早去早回’四字。”
班第闭目,不让莫日根看见自己眼中的震荡。
算起来,容温是在来归化城之前,见到莫日根的。
莫日根让她‘早去早回’,他却告诉容温,‘那达慕见’。
是以,容温尽数把莫日根的卦象抛诸脑后。一直等在归化城,等到了那达慕,也等来了无数麻烦与危险。
班第心绪起伏,激出几声猛咳,索性以手抵在唇边,哑声追问,“那你今日……”
“今日。”莫日根淡淡一笑,在口中慢慢咀嚼这两字,“今日我来得晚了,未在宜卜时间,见到公主面相。只方才你背她进去时,窥得几分。她右手覆着白纱,可是伤到了掌心?”
“是。”班第艰涩,容温那手,是那日被魏昇掳走时伤到的,尚未痊愈。
“难怪。”莫日根轻叹,“我道为何命盘全乱,原来是掌纹乱了,可惜!”
——手相又称万相之首,其中重要,不言而喻。
班第盯着靴尖,怔怔地问,“可惜什么?”
“富贵命散。”莫日根道,“今日我没瞧见她面相,也说不完全,只得两句。”
“半生樊笼,半生孤寡。”
莫日根此言一出,班第终是听不下去了,黑沉一张俊脸,猛然起身,脚下不经意踉跄一步,险些平地跌倒,他却仍走得头都不回。
莫日根望着他仓皇的背影,微不可察的摇摇头,提了几分音量,“这卦,卜她亦卜你。你且记住,莫要行差踏错了。”
该放下时,便得学会放下。
班第犹如行尸走肉般,满目僵滞,一路往内院大步而去。
到门前时,听得里面传来女子细细碎碎的交谈声。
烛光把年轻姑娘纤细的剪影印在窗扇上,班第盯着那剪影,堪堪停住脚步。良久,再次拐出内院月亮门。
过了大概一刻钟左右,才重新回到内院。
“回来了。”容温洗了个澡,瞌睡虫也跑了。披散一头半干的乌发,笑着走出两步,去迎到门边的班第,“正好,饭菜准备得差不多了,你进去洗一洗,出来吃饭。”
“好。”班第沉声答道,下意识避开她晶亮澄澈的小鹿眼,垂眸往净室踏去,“你饿了就先吃。”
“不急。”容温顺手拉住他,站在屏风前,笑眯眯道,“我帮你卸甲吧。”
平时班第都拒绝不了笑颜如花的她,更何况是方才还听了莫日根那番话,闷声叮嘱,“你小心些,别弄绷了右手伤口。”
“知道知道。”容温还是第一次帮人卸甲,动作生疏,班第便站在哪里任由她慢吞吞的摆弄,围着自己打转。
目光,一直追在她身上。
撇去身份不说,她也是极好的姑娘。
善良,宽和,勇敢,还有许多优点,可这样的姑娘,下半生极有可能是——孤寡与樊笼。
孤——无子。
寡——丧夫。
莫怪莫日根说,这卦卜的她,亦卜的他。
“好了。”容温费了不小的劲儿,才替班第把甲胄卸下,结果抬头一看,发现他正出神,难怪方才问他那系扣怎么解,他也不应声。
容温戳了戳只着单衣的班第,“你是不是累了?为何魂不守舍的?”
“无事。”班第回神,顺手搂着容温腰间小转了一圈儿,逗她笑起来后,这才若无其事道,“我只是在想郡王他们的援兵何时到。”
容温对这些排兵布阵不感兴趣,催着他进去洗澡。
扶雪不在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