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灭了大半,只留了窗台附近的几只,后来明明暗暗,被缝隙里的风给吹灭了,新房内骤然黑了下来,屋外还灯火通明,善后的下人都没睡,只是谁也不敢经过这所院落,怕叨扰了主人休息。
脑子里想的事儿多了,便容易头疼,明云见闭上眼后大约一个多时辰才渐渐有些困意,躺在他身后,隔着一条被褥的祝照,自睡下之后便分外安静,连身都没翻。
子夜刚过,文王府内的灯渐渐灭了不少,只留了个别的两盏,供还未睡下的人照明。
明云见平躺着尚未完全睡着,突然听见耳畔窸窣,他微微皱眉,没睁眼,身侧的被褥明显一动,像是被人压住了,随后一截衣裳扫过明云见的手,他才终于没忍住,睁开了眼。
一睁眼,便对上了蹲在他身边,一手按在床沿,意图从他身上爬下床的祝照。
祝照的嫁衣有些累赘,袖口偏大,她嘴里咬了左手的一截袖子,右手袖子挽起来许多,不知何时落下,扰醒了明云见。
她就这么愣愣地蹲在明云见的腰侧,睁圆了一双眼睛如夜猫子,长发睡得有些乱,毛茸茸地贴着脸。
明云见被她这模样一惊,刚有了半分睡意,全都散了。
他连忙撑着身体坐起来,瞪着祝照,问:“你做什么?”
祝照收回了意图越过他下床的手脚,张嘴吐掉了袖角,抱着膝盖坐在被褥上,脸颊通红,小声说了句:“没吃饱,睡不着。”
明月见只觉眉尾的筋抽搐了一瞬,又见她方才弓着背想要不惊扰他爬出床时,微微松开的领口中,露出了一截金光。
那是一块长命金锁,上头浮雕麒麟踏火,明云见眸色暗了暗,过了片刻,才问:“想吃什么?”
祝照提了个不算无理的要求:“面。”
第9章 赠桂
忙碌了一整天的文王府厨内,才将被窝暖好的厨娘起来又煮了一碗鸡蛋面。
鸡蛋炒成了蛋花儿,浇上水后水开汤汁便成了乳白的浓稠,再削几片腊肉,一把刀切的宽面放进去,不过片刻那碗面就被端进了文王与文王妃的新房内。
祝照以前晚间睡觉不吃东西的,有时晚饭时分,她也不怎么饿,恐怕真是这些天小松每日过来送饭,饭的分量又刚好是她吃得微微撑着,但尚能接受的地步,祝照想,她恐怕真的是被小松的晚饭给喂出习惯来了。
祝照吃面的样子还算斯文,但她吃东西总是塞得脸颊鼓鼓的,再抿着嘴一点一点嚼碎了吞进去,而非其他大家闺秀那般小口咬着,细嚼慢咽。
明云见身上披着玄色的大氅,微微有些困意地看着祝照吃面,她侧对着他,一盏烛火放在桌案中间,珠光宝气的发饰就放在一旁,被烛火照得闪闪发光,那些光点,全都投在了祝照的脸上。
明云见瞧她吃面的模样,总觉得似乎在哪儿见过。
许久之后,他想起来了。
明云见十七那年,赞亲王送过他一样东西,说是少见的五道眉花鼠,被关在了一个小银笼子里,明云见养过一段时间,那小东西喜欢吃松果与花生,但给它松果与花生,它不急着吞下,而是藏在腮帮子里,明明身形看上去很瘦小,每每吃东西时,脸都是圆的。
嗯,正如现下的祝照。
后来那五道眉花鼠怎么样了?明云见回想了一番,似乎他还没到二十,那小东西就被自己给撑死了。
祝照吃完面,甚至连汤都没浪费,分了几口气喝光之后,她才拿起手帕不好意思地擦了擦嘴角,摆出的姿势倒是挺端庄的,就是没见过哪个端庄的人,能吃下这么一大碗面。
“饱了?”明云见问。
祝照点了点头,顺便夸了文王府厨娘的手艺:“好吃。”
明云见闻言不禁笑了笑。
祝照吃饱了便重新躺回软床的里侧,她盖着红色大氅略微侧过身面朝着床内,现下时间不早,她也渐渐困意袭来,只是睡得朦胧时,祝照似乎听见明云见道:“吃饱就睡,还真是无忧啊。”
次日一早,祝照便被文王府里下人们进进出出的声音给吵醒了。
新房的门是关着的,但是昨晚睡在她身侧的明云见已经不在了,祝照揉着眼睛坐起来,发现身上盖了薄薄的一层被子,房内桌面已被整理过,今日她要穿的衣裳都放在了床头的椅子上,她怕是真的睡深了,才不知下人一早就入了房间打扫。
祝照起床换了身衣裳,打开房门时才发现门口站着两个丫鬟,两人都穿着浅蓝色的裙子,一个佩戴着粉色的小花儿,一个佩戴着黄色的小花儿。
那两个丫鬟见房门推开,祝照起身了,连忙断了正在小声交谈的话,毕恭毕敬地对祝照行了礼,喊了声王妃。
一声王妃,让祝照稍稍恍惚。
她们见祝照直穿好了衣裳,头发还作以前少女发髻,于是啊呀一声,将祝照请回了房间,一人梳发,一人打水,重新给她梳洗了一番。
在替祝照梳发的过程中,她也打听了两个丫鬟的身份,这两人原来是六岁左右就被家里人卖入王府了,一个叫桃芝,一个叫檀芯,在王府住了十几年。
凡是王府里的丫鬟,到了二十都是可以选择留下还是出府嫁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