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唠唠叨叨的,嘉柔哪里听得进去,这阵痛过去了,鬓发湿透,得以平静的间隔中,她几乎感激涕零。不成想,下一阵痛又气势汹汹地再度袭来,仿佛有把锥子狠狠地从小腹那拧着戳她,嘉柔痛的脸都痉挛了,牙关咬紧,什么姿势都难受,被崔娘稳稳托着腰身,动也不能动。
她吭哧吭哧直喘气,疼到极处时,哭着叫道:“杀了我吧!”
产婆见怪不怪地顺着嘉柔胸口,道:“夫人,不能这么叫,你这早着呢,力气叫完了,到时该用劲儿时使不上那才是糟!”
说着,扭头对宝婴道,“熬些鸡丝粥来,夫人得再吃点东西。”
嘉柔人已经在汗水里泡着了,听产婆那句“早着呢”,心里一阵绝望,大哭摇首:
“我不生了,我不生了!”
产婆见惯大风大浪,比她娇气的也罢,比她能忍的也罢,不知经了多少手,此刻,只把嘉柔按住像哄孩子似的直嘘气。
下腹一阵阵的缩痛,嘉柔紧张,忍不住挺腹是个抗拒的姿态,腰身往下,似乎都不是她的了,被什么东西重重绞着,疼的她恨不能将下半身卸了去。
嘉柔说不出话来,阵痛袭来时便是哭,缓一缓时,一脸呆滞双眼放空似乎是贪恋那短暂的平静,可精神却紧绷着,等下一阵再起,她又痛得想直打滚儿。
一双大手在嘉柔腹部摸了又摸,产婆咂摸不已,笑眯眯地瞧着嘉柔:“多半是个小郎君,夫人,不急,先吃些东西。”
嘉柔失神地望着她,脑子空空如也,那张脸,被泪水汗水清洗地五官愈发如工笔细描,整个人却是像丢了魂魄,只在痛时又叫得要死要活。
“跟夫人说点儿什么,分分神,这么没命叫可不是法子。”产婆跟崔娘说道,崔娘被嘉柔那一声声叫的心都要碎了,可这不是别的事,说丢开就能丢开,于是,在嘉柔耳旁,唱起她小时候最爱的凉州歌谣。
一点成效也不见,嘉柔的注意力全在等那阵痛上,身旁,宝婴不时拿手巾来给她拭汗。再后来,嘉柔实在是没了力气,哭的嗓子都哑了,脑袋一歪,阖上眼歪在了崔娘身上。
她迷迷糊糊的,不知过了多久,又一阵痛钻上来,她几乎疼地想要跳起来:“啊!”
“大将军来了!”人群里一阵骚动,自动为已经回公府的桓行简让出一条路来。
嘉柔听到这么一句,也无暇分神,他来了么?时间过去多久了?为什么孩子还没生下来?
“柔儿?”桓行简的手摸上了她的脸颊,那张脸,嘉柔从未看见过他如此急切而又焦灼的神情,她像只快要死的鸟,可怜地耷拉着身子,望着他,只有眼泪不止。
“柔儿,我在这儿,别害怕。”他撩开她打湿的额发,眼中柔情无限,亲了亲她额头,低语不断,“别怕,别怕……”
一阵痛忽把嘉柔攫住,她剧烈叫出来,桓行简也跟着惊了下,他慌忙去看她,嘉柔却把两只渴望的眼定在他身上,哭着哀求:
“你杀了我,你杀了我,我好疼……”话没完,脸已痛得扭曲了。嘉柔脑子里什么想法都没有,她只想死,死了就解脱了,对,死就没有这么痛了。
滚烫的呼吸喷洒在他面上,桓行简不禁想去握她的手,不想,嘉柔在那痛的像虫子般想扭身子,他的手根本无处安放。
“请大将军移步,”产婆见桓行简倒赖在这不走了,好言劝道,“大将军到外间等着罢,您在这帮不上忙。”
帮不上忙,怕还得添乱,产婆腹诽道,但不敢说,只能委婉建议道。
桓行简一时犹豫,两人的手忽交握到了一起,嘉柔直掐他,剧烈喘息着一双泪眼就这么凄凄楚楚地注视着他,他的心骤然被揪了起来:
“柔儿……”
外头,宝婴端着适温的鸡丝粥进来了,急道:“要喂夫人吗?”产婆稳稳一端,将嘉柔嘴一撬,边喂边道,“吃,吃了才有力气!”嘉柔哪里还有胃口,闻到味儿,只想吐,却听产婆继续喝她,“夫人你叫了这半天,早没力气了,要想待会儿少受罪,必须吃!”
嘉柔含着泪,一张小脸上,尽是委屈和倔强,一口一口将粥咽下肚。吃了小半碗,再吃不下,产婆轻吁口气,一面给她揉捏着放松,一面瞟桓行简:
“大将军,历来没生产男人眼睁睁瞧着的,请移步吧?”
“是啊,大将军,先到明间等着吧?”崔娘眼巴巴望着他,女人生孩子实在太血腥,产房本就是污秽之地,只怕他看了,记心里头倒不好。
嘉柔颤巍巍透上口气来,喃喃道:“你去外边……”
她双腿大张,整个人可笑地被崔娘在背后托着,趁疼痛没来的空隙,嘉柔终意识到这姿势太过难堪,她不想他看。
桓行简只好到明间相候,很快,听嘉柔凄厉的叫声又起,一声声的,嗓子仿佛是劈裂的,刮的耳膜痛。他眉头蹙着。手撑在案上拳头紧握抵在额头上,里头叫一声,心便缩一回。
太傅,若你在天有灵,一定要保佑柔儿母子平安。
素不信鬼神的他,在心里不由默念道。
“郎君!不好了!”宝婴忽从里头跌跌撞撞跑出来,一脸的六神无主,她哭道,“产婆说夫人怕是要难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