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冕堂皇的话说完,不等皇帝反应,桓行简又一派从容地走出了大殿。
今日下朝早归府,李丰闷闷不乐,命人到公主府把儿子李韬招来,恨恨道:“此计不成了!”
李韬那张年轻的脸上顿时一惊,问道:“为何?”
父子两人在后花园里,一面徜徉,一面商讨。李丰府邸规格不算大,他也不爱财,皇帝平日赏的金银经常被他分与旁人,因此,若活动起来,还是有些人脉的。
“陛下一再退让,可桓行简还是不许,我猜,他怕是想到了什么,心里警觉了。”李丰忧心忡忡,长叹不已。
举目望去,秋意凛凛,太极殿上如今一年到头却都是秋之肃杀了。
兖州刺史正是李丰同母胞弟,若今天得了诏令,他日兖州刺史领兖州军入京措手不及给大将军个“清君侧”,一鼓作气,将他拿下,也不是不可能。
没想到,竟被桓行简轻巧破局。
“父亲莫急,这两日,听说光禄大夫国丈病了,不如趁探病,跟国丈再商议一番?”
李丰步子一收,沉声道:“好!”
等暮色四合,父子两人用过饭带着礼品,登门拜访。国丈杨华染了风寒,正在屋里吭吭闷咳,天骤寒,小火炉旁婢子低眉垂首地忙着煎药。
要客一来,闲杂人等皆被摒去了。
李丰把今日太极殿上的来龙去脉细说完,国丈只顾咳,一盏烛台下,映着各怀心事的几人,他父子俩对视一眼,在良久的沉默里,终于听到国丈开口:
“我与陛下,与中书令父子,当是同舟共济共赴水火者。这件事,我没有其他选择。只是,若有一步差池,可就是身死族灭的大事啊!”
既表了态,李韬兴奋地连看几眼父亲,李丰则镇定地给国丈把药碗端来,放低了声音:
“国丈莫忧心,我等师出有名,当下,还有个好由头。”
药正要入口,国丈疑惑地看向李丰,李丰便附在他耳畔说了一阵。
白昼渐短,长夜漫漫。两场秋雨过后,天气更凉。
太常府里,夏侯至早早掌了灯,却没像往常那般读书作画,而是披衣裳,端着烛台,一个人来到夏侯妙闺中住的院落。
风大,吹得他衣袂翻飞,烛台火苗倾斜舔着手面,他捂住烛光,终于推开了那扇门。
吱呀一声,扑面而来的都是旧日气息。
夏侯至抬头望去,屋内陈设未变,影影绰绰,看不真切。可耳畔,分明传来了少女们银铃般的笑声,她们的奔跑声,提着轻盈如梦的罗裙,一闪而过,是鹅黄,是海棠红,是烟蓝,是玉髓绿,突然就在眼前漫出了个缤纷世界。
“清商?”他忍不住自语叫了一声,无人回应。
外面风实在大,吹得窗棂作响,一枚落叶,旋在上头,很快又不知道被风卷向何处。
他尚未沉浸到旧日的温暖里,门口多了道亮光,是昏黄的灯笼,提灯的老仆苍苍开口:
“郎君,有客人要见你。”
忽被打断回忆,夏侯至有些不快,更多的是怅然。他回头:
“什么人?”
“是中书令父子,他们说了,有要事相见,请太常一定不要拒绝。”
第98章 君子仇(6)
夏侯至在原地思索片刻,冷风吹进来,旧日的迷障皆归虚无,他皱眉拒绝了:“不见。”
老仆却不走,有些为难:“中书令说,郎君不见,他父子二人就等到郎君见他们为止。”
这是威胁么?夏侯至叹气,对老仆吩咐道:“领听事吧。”
整个太常府,他连姬妾都不置,断绝一切声色。人情来往,他是越发寡淡的,尽管那看起来像是自保,却是发自肺腑的。
枝头的花,不能不开,就不能不落,一春一秋地在府里蹉跎着,那些少年时的心境也就越发跟着飘渺了。
夏侯至换了衣裳,来到听事,李丰父子忙起身彼此让礼,一番简单寒暄后,他命人奉茶。
下人提袖斟了,李丰父子两个一脸的隐秘莫测,各自轻啜起茶,赞了两句无关痛痒的话,一时冷场。
毕竟,夏侯至刚从长安还京的那些日子里,李丰偶尔上门,再后来,看出他会客稀松不冷不热的态度,也就基本不来了。
这回,多少有些唐突的感觉。
“太常,如此好茶,我先敬你一杯。”李丰自己又斟了一盏,忽然开口,不伦不类的,夏侯至不等他举杯,两指一伸压在了杯沿,道,“中书令,今日来想必不是品茗的,既然来了,有话不妨直说。”
那盏茶,李丰便慢慢搁下了,一双短目中,眸光闪烁:“好,太常是磊落人,我有话直说了。今日来,有关乎生死的大计要跟太常讨教,还请太常勿泄。”
掷地有声,言之凿凿,夏侯至微微摇首并不认同:“我这一生,虽无半分功业在身,但若要我行暗事为非作恶,断然不能。所以,如果真是那样,中书令不必说,我自当你父子二人今日没来过。”
这话,当然不是做作,李丰脸上一阵尴尬,同儿子对视一眼,李韬会意,双目炯炯,十分坦然地看向夏侯至,作揖道:
“太常多虑,无论庙堂之高还是江湖之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