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是想着,冯塘锦衣玉食了一辈子,现在不过是一个刚及弱冠之年的纨绔子弟, 怎么经得起这样的打击?
既然答应了萱怡郡主,就要做好自己的本分,照拂好他。
千岁爷肖逸就站在不远处的酒楼厢房内, 他透过暗窗看着苏白。
夕阳的余晖仿佛在她身上镀了一层金辉,她是那样的恬静,仿佛灭门之祸从未发生过。
肖逸紧紧地抓着身边的椅子,指尖泛白。
他又看了看冯塘,此刻的冯塘犹如失去生机的枯竹,只要风一吹,就会倒下。
肖逸的眼睛有些泛红,他从未羡慕过任何人。
此刻,却无比地羡慕冯塘。
羡慕他在家破人亡、无依无靠、最脆弱的时候,有个人陪在身边,同他一起面对风雨。
羡慕他纵然失去了一切,但得到了一个自己这辈子也不可能遇到的人。
他握紧了拳头,不忍再看,转身离去。
太阳终于下山,凑热闹的看客也逐渐散去。
苏白忍着右手的疼痛看起身,走到冯塘身边,温柔道:“快入夜了,咱们回家吧。”
“家?”冯塘失去光泽的眼眸恢复了些神采,然后摇头苦笑,“我哪里还有家?”
“我在城西买了一个小院,以后就住那儿吧。房契写的是你的名字,这样以后你去锦衣卫当差也方便。”苏白小声劝道
冯塘站起身,没有言语,朝着大街上走去。
苏白急忙追了上去,将冯塘带回了西城的小院。
屋子早已被苏白打扫赶紧,她为冯塘烧好了水,将滚烫的热水倒入木桶内,让冯塘好好清洗一番,便退了出去。
这时候才发现右手的伤口有些溃烂发白,疼得厉害。
她突然想起之前在冯府唱戏时,被苏青误伤,千岁爷给了自己一瓶金疮药。
于是连忙走入自己的屋内,翻开包袱,找出紫色瓷瓶。
她握着冰冷的紫色瓷瓶,内心却温热得厉害。
她深吸了一口气,将右手掌的棉布撕去,白色的药粉洒在灼热的伤口上,顿时一种清凉之感覆盖了火辣辣的手掌。
抬眼望去,只见冯塘将木桶的水倒在了院子里,走回他的房间,关上了门,吹灭了烛火。
苏白想着他或许需要一个静一静,便任由他独自一人回房睡了。
窗外知了的叫声不绝于耳,夏来了。
苏白躺在床上,心里盘算着安顿好冯塘,就得立即赶回姑苏,或许还来得及遇上英国公府寻亲的家眷。
第二日一大早,她就起身买菜,给冯塘炸了油条,磨了豆浆。
冯塘吃油条的时候,苏白递给他三件干净的长衫和一沓银票。
“这银票是你阿娘在进京之前给我的,想必你日后也能派上用场。”苏白叹道。
“这是我阿娘给你的,我不要。”
“近几天,我可能要回姑苏一趟。”苏白的声音微不可闻。
她知道现在是冯塘最需要照拂、关心的时刻,可若不敢回去,误了英国公府的寻亲,苏青再次假冒自己进入侯府,那么自己的亲娘恐怕会再次被她害死。
苏白紧紧地抓起拳头,前世的悲剧不能重演。
冯塘端着碗的手一颤,碗里的豆浆险些洒了出来,他抬起头,看向苏白:“我在姑苏得罪了不少人,你把银子都给了我,万一在姑苏出了什么事,怎么办?我送你回去。”
“不必,你须早早地去南镇府司报到,否则别梁王的仇家参你个不敬之罪,可就麻烦大了。”
冯塘点了点头。
安抚好了冯塘,苏白便去集市,想买一匹骏马。
时间紧迫,只有快马加鞭地赶回姑苏,才有可能阻止苏青。
发现道路的两旁站满了百姓,苏白有些疑惑,前去询问。
“这你都不知道?英国公找了十多年的女儿终于前几日终于在姑苏找到了。马上要坐着大轿回府了。”
苏白的脑中一震嗡鸣,她后退了几步,脸色惨白。
她看着沿路的百姓兴高采烈的样子,心里不由地生出几分悲楚。
英国公苏达声望及高,早年他和梁王并称“护国双雄”,一起坚守边陲,抵御漠北突厥的侵袭。
奈何因为在战场杀敌,没能照看好妻子,以至于英国公夫人姬濛在战乱中失散了女儿。
从此,英国公便隐退了下来,忙着寻找女儿。
这一退,就是十几年。
沿途的百姓人人都为英国公寻找到失散的爱女感到高兴,他们手捧瓜果,热切地盼着即将到来的英国公府嫡女。
苏白站在人群之后,冷冷地看着早已被清理过的街道。
人声鼎沸的场面更加衬得她心头的孤寂与萧条。
为什么?
为什么??
自己重活一世,仍旧没有阻止苏青顶替自己成为侯门嫡女?
俏丽的丫鬟撒着花瓣,黝黑的壮汉吹着唢呐,一片锣鼓喧天中,苏青坐在巨大华丽的马车里,向英国公府行去。
路上的百姓沸腾了,他们欢呼着将手中的瓜果扔向宽广的马车里。
苏青撩开轻纱,向四周的百姓挥手致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