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王陈理额头紧紧贴在地面上,长跪不起。
在他对面的皇帝则面色复杂,直视着面前意外出现的儿子沉默了很久。
皇帝前几日身体已经恶化到了极限,躺在床上动都没力气动,更别说坐着了。自从前几日听闻晋王带兵前来解围后,可能是危机得到缓和因而心绪有所放松的缘故,逐渐有了些好转,至少现在每日能吃下些许事物,也能正常讲话、稍作活动了。
不过脸上的褶皱和满头白发已经不可逆的留在了他身上。
终于,他心中长叹一声,看着身前的儿子说:“平身,你救驾有功,何罪之有。”
他觉得儿子长跪不起、如此郑重,绝不仅仅是为来迟而愧,定还有更深重的原因。
晋王还是跪着,脑袋低垂,只是伸手将方才置于身边的匣子搬了过来,放在身前。
“儿臣犯下万死难恕之罪,今日不敢求父皇宽恕,只求父皇知后还能平稳心绪、保重龙体!”
说罢,晋王又将脑袋狠狠撞在地上。
皇帝听了这话,心脏莫名地抽动了几下,又注意到那个匣子,猜到所谓的罪行就在匣子里。
“呈……上来。”开口时,他竟发觉声音有些发颤。
晋王捧起匣子,也不起身,只用膝盖撑地一点一点挪了过去,来到床榻边。
“打开。”皇帝看着动作缓慢又犹豫的儿子再次命令。
晋王深吸了口气,拨开匣子上的锁扣,缓缓揭开了匣盖。
皇帝的视线紧紧盯着匣盖下逐渐扩大的缝隙,直到看了个真切,这才倒吸一口凉气,同时虚弱的身体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突然从床榻上跳起,片刻后又像被抽掉了骨头般瘫软下去,跌回床上。
匣子里,是颗人头!
这颗人头上惨白的面容,即便灯光昏暗皇帝也绝不可能认错。
是他的长子、晋王的长兄!豫王陈善儿!
“你!你……”皇帝大惊,抬起抖得像筛糠般的手臂,直直地指着晋王的脸,却半不出下半句。
“父皇!儿臣知罪!但其中缘由实属无奈,还请父皇平复心绪听儿臣道来!”晋王将头磕得“咚咚”作响。
“你、你说!”皇帝紧捂心口,大口喘着气,“你”了半天也只能蹦出一句“你说”。
晋王此时才抬起头与皇帝对视,义愤填膺、几近嘶吼地解释:“大哥虽是儿臣亲手所杀,可皆因大哥阻碍儿臣前来救驾、居心叵测!儿臣担心京城陷落、父皇出事,这才无奈斩了大哥!可即便如此仍耽搁多日,险些来晚酿成恶果!”
说到此处,皇帝深陷的眼窝里仍满是冷意,沉默不语,似是在等他接着说下去。
晋王将语气略微放轻,像在回忆:“儿臣此前接受到了京城派来求援的信使,当即抽调手下大半精锐南下救援,不曾想率军行至豫州境内却被大哥的兵马拦下。儿臣说明来意让他们放行,他们却说这是大哥近日新颁的军令,任何兵马不得经豫州转移,让我们原路回去。儿臣担心京城安危,他们说豫州已经派大军南下,不需我等操心。”
接着晋王话音一转,又激动起来:“可儿臣私下遣人打听,豫州兵马各司其职,近日根本没有出现调动!儿臣气极,问那些将士也问不出结果,又想到当时驻地距洛阳已经不远,当即便率十几亲卫赴洛阳交涉。”
“不曾想,刚一到洛阳,儿臣连大哥的面都没见上,就被带走软禁于王宫之中!宫中守卫侍从翻来覆去就只有一句话:回去可以,南下不行。儿臣说要见大哥,他们说大哥公务繁忙没空相见,只给儿臣带了句话,让儿臣早日回去守护边防。可京城都要丢了还要边防有何用?!”
晋王说到此处已经蹦出泪来:“幸得大哥手下几位忠臣义士趁夜来见,告诉儿臣,大哥根本没有派兵,反倒让兵马守好边关,绝不能放其他藩王前去救援,为的就是坐看京城陷落后……凭长子身份自立为帝!”
“那几位义士感念父皇恩德,不忍看偌大强汉就此分崩离析,皆劝谏儿臣快速攻下豫州后全力营救京城,他们愿在内充当内应!儿臣不忍手足相残,可几位义士说就算儿臣不做,他们也要自己起事,将逆臣斩除!儿臣思索一夜,深知不能再拖,因此……”
“因此就举兵内讧、残害手足?”皇帝终于忍不住插口,语气冷得像高原峰顶千年不化的玄冰。他丝毫没因方才那番解释动容,毕竟豫王人头落地,死无对证。
晋王咬牙,一副悲切的模样:“大哥不死,豫州兵马仍认他为主,儿臣南下救驾仍会面临重重阻碍。”
“你,带了多少兵马?”
“大约十万。豫州之兵难以掌控,儿臣没有带来。”晋王实话实说。一兵一卒都明明白白摆在那里,没有说谎的必要。
“仅抽调半数兵马就有十万之众……”
皇帝缓缓走过去,俯下身凑在对方耳边悠悠轻语:“陈理,你是想造反啊!”
汉国对藩王的兵马都有严格控制,豫王手下有七八万兵马,这还是曾经带兵伐吴后留下的基底;当初的秦王更是虚衔一个,兵权皆由生前的顾天行代理;晋王虽然毗邻蒙元,但凭长城阻隔以及太行山脉天险,易守难攻,手中能自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