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任湖广巡抚王梦尹,字叔任,北直隶真定府宁晋县人,万历四十七年进士。
此人在朝中混了16年穷京官后,这次是以右佥都御史衔出抚湖广。整个过程平淡无奇,就是京官熬级别终至外放的标准套路。
有鉴于此,王大巡抚本人还是很好说话的,尤其当朝中大佬来信有所请托,他自然要对素未蒙面的南望南老爷照看一二。赐一副亲笔墨宝用来镇宅,属于正常应对方案。
能外放的穷京官,一定是个有派系懂做人的穷京官...没派系不懂做人的那种...就是个穷京官了。
巡抚大人应对得当,但是夏口通判袁大人,这次貌似有点应对过头。
后世改革开放,官员拼命招商引资,之后参加企业开幕仪式,那是再平常不过的事。领导届时多半还要剪彩讲话...这属于配套服务。
而现如今是十七世纪,是一个讲官威讲官声讲仕林风评的封建官僚社会,不兴改革开放那一套。
所以夏口通判袁火昌袁大人,这次真过火了。
通常来说,官员参加“友商”开业,一张名帖就足够,贺客们自然会领悟其中代表的意义。
如果老爷硬要亲至的话,能被社会接受的最顶格表现,则是青衣软帽,小轿一顶,悄然而来,淡淡道贺...这已经是自家小舅子开业的档次了。
以上做派不但符合社会期待值,也符合儒家精神。更加重要的是,此举不会在官场留下恶名和蠢名——官员本人亲至所带来的影响力,并不比一张名帖高多少,可是后遗症不少,很容易就被人抓到把柄参课。
然而这一次客博阁开业,袁通判却是浑然没有在意各种潜规则和后续麻烦。他不但亲身而至,而且身穿官袍,座下八抬官轿,前后差役鸣锣开道,一路呼喝而至,分分钟搏上热搜的架势。
这才是开始。
客博阁门前下轿后,方面大耳,留着三缕黑须的袁老爷,不但给闻声出迎的南老爷道喜,还和南老爷当街攀谈,说着好大声的吉祥话,附送仰头大笑,把戏路做了个十足十。
众多围观的贺客也被袁大人这一套给惊了个十足十。
那么说了半天,袁通判到底是何许人也?
在这个时间段,夏口(汉口)镇早已是天下有数的大商埠。身为槽盐槽粮在北中国的官方指定转运枢纽,繁华的汉口和佛山镇、朱仙镇、景德镇并称天下四大名镇。
然而名声再大,经济再发达,也不能改变一个事实:汉口镇依旧是县级行政单位。
也就是说,汉口镇理论上,最大的官儿是县太爷。
没办法,明代皇帝思想僵化,哪怕再繁华,也不会给汉口升档到地级市,县级市也不行。
当然了,由于汉口日渐增长的工商规模以及随之而来的实际公共服务需求,官府也不可能真撒手不管...毕竟一个县太爷操作不了这么肥...复杂的业务。
别说县,汉口镇的实际gdp早已超过了很多府级单位,公务需求也超过了一府所需。
于是,湖广布政使衙门在很早之前,就将汉阳府通判派驻在了汉口镇“帮办政务”:汉口镇的上级行政单位就是汉阳府。
通常来说,通判这个职务,在一些下等穷府都是可有可无的打酱油位置。
然而在汉口,这个通判职务却是极其重要的。这是除了盐政、漕运、河道等专业衙门外,全权管理汉口镇日常行政事务的最高级别政府部门。
官场上的事,一旦形成惯例,那就不可撼动了。时至今日,汉口通判一职,早已演化成了专责施政汉口的固定职务,有点类似于后世的单列市。
以上,就是今天贺客们吃惊十足的原因。
袁火昌这位通判,官不大权利极大,是事实上的汉口隐性府台。
那么看到府台大人今天如此不计后果地给某人撑腰,在场贺客吃惊之余,心下顿时多了十分的警醒:“破家的县令灭门的令尹,与这位南老爷,日后还是结个善缘为妙”。
接下来,通判大人不出所料,又大方地参与了开业喜宴活动。
宴席上,袁大人面露春风,不但与与会宾客亲切交流,而且酒到杯干,全程谈笑风生,可谓给足了南老爷面子。
同桌的各位商行大贾,这一次反而拘束了形状,并没有脑残一般去探问袁老爷和南老爷之间的关系——袁老爷今天的“癫狂”表现,已经远远超过了传统意义上的官商合作。
不论双方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眼下这情况,在座人等事实上已经嗅到了危险味道。没有摸清事情首尾之前,这些历经世事的老油条们,压根没人再敢轻举妄动了。
最终,一场别开生面,超出所有贺客预料的开业典礼,在各怀心思的道别声中拉下了帷幕。
经此一事,由上海到埠的南老爷,以及他所开设的客博阁杂货商号,一夜间在夏口(汉口)镇站稳了脚跟。
无论白道黑道,在这位打通了天地线的神秘商人面前,都收起了爪牙,变得客客气气和蔼可亲...大家和气生财嘛。
南老爷在显露了手段后,倒也没有再出什么惊人之举。
接下来的时间,他除了安顿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