骄阳悬空,暖风巡弋,蝉鸣鸟嘻,荷摇莲摆。八月的杭州城,正是一岁中最为暑热的时节。
虽说自崇祯皇帝登基以来,江南诸地的时令节气就总是不踏点,天公屡不作美。但眼下毕竟是大暑,尽管比往年稍稍凉快一些,其实并不能解人烦热。
好在还有亭榭...美酒...汽水,为君化忧。
午后,杭州城外,藻园。
占地面积超过八十亩的藻园,坐落在西湖侧畔。此地背山濒水,依月傍湖,园内不但有小桥流水朱扉紫牗,诸如假山石笋,明廊暗弄、柳堤鱼池等泉石花木元素也一应俱全,可谓深得写意精要,正是富贵人家一等一的消暑好去处。
话说藻园这处天地,原本是没有的。此地原址,乃是湖畔的两家小园子,外带一处精舍、一处尼姑庵。
不想去岁有大户人家出手,或买或换,先是盘下几处产业。之后,大户又从各地运来奇珍异石虫草花木,遣来众多匠人,撒下滔天银子,日夜开工,硬生生在年许天气内,建成了古色古香,寸土寸金的藻园。
而今天,是藻园于上月建成后,开办的第三场诗会。
既然是诗会,参与者自然都是读书人了。由于藻园的档次比较高,所以今天来客中童生这一级别的几乎没有,客人主力是秀才、杭州府的监生,当然也少不了一些应主人邀请前来捧场的举人。
另外,作为诗会评判,几名退休官员,以及在杭州文化圈内有自号的士林老前辈,业已在花池畔的主宾席就座了。
目前来看,藻园举办的这几场诗会,不论是规模还是档次,都是顶级标准,内在质量很高。
这中间最关键的,当然还是与会人物......下至秀才监生,上至退休老干部,都属于圈内影响力比较大的那一拨。其中不少有真才实学,是士林骨干。
至于说为什么高逼格的文化界人士如此热衷于捧场主人家.....借机游览名声大噪的藻园只是一方面,主人家挥金如土的热情和与会人士所能享受到的待遇,才是最大原因。
天下逼格,无坚不破,唯银弹可破。
随着三声清脆的琉璃磬声,原本散坐在池畔游廊等处的客人,顿时安静下来。大家知道,主人家要出面了。
下一刻,主宾席上一位身穿宝蓝色湖丝直缀,温文尔雅的中年男子站起身,按照规矩,先是四面行了学生礼,然后热情地讲了几句开场白。之后,在一片客人的称颂声中,诗会开始了。
古龙说过,诗会这种活动,重要的不是诗,是酒。
我恰巧有酒,你才有诗。
所以接下来第一幕,就是上酒。
很快,一组组身穿绫罗的男女仆人上前了。
然而和传统模式不一样的是,这一次仆人们首先“抬”上来的,却不是酒......是冰。
中国早至唐时,就有储冰夏用一说。及至明清,利用冰窖在冬日储冰早已成为了一条成熟的产业链。像明代的北京城中,不光宫中有专用冰窖,城内还有用砖石砌成的“官窖”,亦有数量高达几十处的土坑民窖。
这些冰窖的服务对象,上至王公贵族,下至官员富商,给民众在炎炎夏日带去了珍贵的一丝清凉。
可这却不包括杭州......传统冰窖基本上都出现在北方,截止于淮河一线。再往南,地气温和,储不了冰。
也就是说,中古时代,南方人在夏天是见不到冰的。
可今天就在这西子湖畔,烈日作证:仆人抬上来的,真真是色做乳白,散发着诱人寒气的冰块。
这些冰块规制齐整体型巨大,统一做长方形,每块足有半米长,一尺厚。
盛在漂亮的大红裱花搪瓷盘子里的冰块,先是由几个膀大腰圆的男仆,费力地抬放在了宾客面前的案几上。
在惊讶的表情和暗自咋舌中,端着全套玻璃酒具的丫鬟,将一排平底透明玻璃小碗摆放在了冰块上,然后用透明酒壶,一一在碗中注入了梅酒、黄酒、大麦啤酒等等酒液。
碗壁内各色酒液交相映衬,碗壁外凝珠滑落。这一刻,几欲化虚为实的丝丝寒气中,光线折射,烟气氤氲,观者如临仙境。
下一刻,轰然贺声中,宾客齐齐端酒起身,迫不及待地与主人家共饮了首杯。
“嚯...好酒!痛快!”一口干掉碗中的冰镇啤酒,杜少为浑身凉爽,满足地叹了口气。放下酒碗的同时,他伸伸脚,然后连声催促一旁伺候的丫鬟:“满上,满上!”
“沁竹兄,止一杯,可是放浪形骸了?”
以表字称呼杜少为的,是他的好友纪湘。
杜少为和纪湘,这二位都是杭州城里的秀才。两人份属同窗,也都是富贵人家出身,平日里不愁吃喝,多谈风月,颇有共同语言。
“哈,今日算是中式了,不想这刘家果有门道。”
面皮白净的杜少为,抻了抻衣领,又从冰块上拿起一瓶橘子汽水,熟练地用起子打开瓶盖,狠狠灌了一口:“夏日藏冰,莫非这刘家果真起了冰窖?好大本事!”
“哼,是有冰窖...不过,他刘家可没有这等本事。”
国字脸,一身青丝衫的纪湘,家中有人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