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舞霓忽就坐卧不安起来。
就在她让迦陵借羽翼给她,扇动翅膀准备飞去钧台时,阿羽传音过来了。
舞霓惴惴不安的来到沉香楼。流眄居距沉香楼不远,凭迦陵的羽翼飞过来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她其实也无暇乱想。可也许是她们师姐妹间情趣不同,居处景致大相径庭的缘故,在流眄居中尚明艳如幻梦的天色,在来到沉香楼时忽就如梦醒般沉暗凝实下来。
她收了羽翼踏足在地面上,匆匆进入乐韶歌的居室。
见阿羽立在居室之外,忙快步上前问道,“师姐怎么样了?”
阿羽面色极其阴晦——舞霓一时判断不出他眼中阴郁究竟更像是雷暴前的凝流还是阴雨季的暗云,却依旧能觉出里头蕴含着狂暴庞大的情绪,端看他如何发泄罢了。
她同阿羽争斗这么久,自然知道他一切激荡厚重的情绪的源头,最终都能追溯到乐韶歌身上。
莫非师姐真的……
她心头慌乱,丢下阿羽便闯进了乐韶歌的卧室。
——门内门外却是截然不同的天地。
她感到寒冰凛冽,万物凝结。明明身处斗室之中,却仿佛有冰封万里之辽阔。再踏前一步,却忽有澎湃之声灌神入耳,似有千顷巨浪无风而起,浪中巨鲸蹈海。人在其中宛若一叶飘零扁舟,渺小无依。一步之间她便几乎被那凶暴巨浪碾碎,只觉手足僵硬,冷汗淋漓。片刻后她才稍能喘息,意识到此地已然冰封,她所见不过是先前战场的残影罢了。
她心有余悸的再踏前一步,便看到她师姐身体悬空,正昏睡在房间中央寒玉床上。
——她所感受到的,只是乐韶歌梦中外溢的识海罢了。
——识海?
乐舞霓愣了一愣。她虽孤陋寡闻,却也知道修士的识海是不会轻易打开,任由外人窥探干涉的。
“师姐……”她唤道。
“你便是这一代的飞天吗?”这时乐舞霓听到一个如风过梧桐般沉雅的声音。
她恍了恍神,才见寒玉床边立着个沉静疏离的美人。黑发如檀,繁衣染香。他正仰头看着乐韶歌,容颜清淡美好如水染墨点一卷梅雪,独一双茫然无瞳的眼睛是熔金般的炽色,宛若画龙点睛般令这画上冷美人有了些活人的暖意。
“……是。”没来由的,舞霓已答了这陌生人的问话。
“飞天舞修到了第几章?”
“刚修完第 九 章。——师姐她怎么了!”
那人似是露出些疑惑,终于回头看向了她。
他应当是目盲的,可当他望过来时,舞霓却有种被由内而外看穿了的错觉。
他点头,似是满意他所见,道,“阿韶被音魔侵染,正在识海中孤身奋战。——你可愿意为她护法?”
“音魔?”和乐韶歌一样,舞霓也从未沾染过魔之一字。她并不知音魔具体为何物,却也明白它是一种祸害,恐怕正是它致使乐韶歌当日受伤、此刻昏迷,便立刻应道,“我愿意!我该怎么做?”
虽应下了,她却觉茫然——她从没听说有什么乐舞可以为在识海中奋战的人护法。毕竟那是识海,不论谁进去都是异物入侵。纵使被主人接纳,也不能肆意在里头施法吧。
而若要自外助阵,难道不是乐曲比舞蹈更合适吗?
“我传你一支舞。”那人便道,“你仔细看好。”
他一弹指,便有香尘驱动落花,化作一个舞动的幻影。
那幻影舞者全身俱黑,与灯下剪影无异,唯美目流眄,灵活生情,仿佛能言。
看她打扮同飞天舞近似,亦是臂带金钏,足绕金铃,身缠七宝璎珞……却又不似飞天舞衣那般缥缈轻盈,而是更华丽繁复。当她舞动时,足上金铃踏踏作响,缭乱中却又有十分清晰的韵律。似是在踩踏鼓点。
她手势也很繁杂多变,每个手势似乎都对应着不同的动作。她踏着节拍熟练优雅的变换着动作,目光随之顾盼,黄金与宝石织成的衣衫缭乱晃动,却节奏清晰——和九华山上所传行云流水,浑然一体的舞蹈截然不同,这舞蹈仿佛由一幅幅各有主题的画面连缀而成——仿佛在讲一个剧情跌宕的故事,仿佛在和谁有问有答的对谈。
那舞姿以九歌门的眼光来看,想要说的东西未免太直白,太多了。它本身并不追求和谐之美,它只热烈的讲述它想讲述的东西。激荡时仿佛野蛮人在膜拜神灵,深奥时又像是圣人们在探讨宇宙。它是美的还是暴虐的,只取决于它想讲述的是什么。
然而九华山上确实也有与之近似的舞蹈——飞天舞第 九 章《金刚经变舞》,以及她入门后所学会的第一支舞《霓裳羽衣舞》。
舞霓渐渐看得入迷。
她不由随之舞动起来——她觉着自己天生就该跳这种舞的。
真元已在经脉中运行来。无需旁人来教,她已自然领悟其中心法。就仿佛那心法便流在她血脉中,刻在她脊骨上。
……而后在某一个时刻她猛然领悟到什么一般,戛然停了下来。
“这,这是……”她脸上几乎热得沸腾起来,结结巴巴的质疑着,“你让我,和师姐,跳这支舞?”
“嗯。”
“可是这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