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就这么白眉赤眼告诉她,我以前是个瘫子,就因为一直觉得是你把我造成那样,所以,无论你怎么做,怎么低三下四讨好我,卑微到尘埃里,我始终都无法走出来,无法正视这段感情,无法接受你。难道,也告诉她,就因为我没有勇气去接受曾经对你的感情,所以,便故意一次次折磨羞辱你,甚至还……这让他怎么说得出口?
苏友柏说得是对的。
李延玉表情痛楚复杂盯着蔻珠看。她现在样子,是如此平和淡定,心里简简单单,没有过去那些乱七八糟痛苦戳心事,何必又让自己来不断提醒她——
太残忍了。这对蔻珠实在太残忍了。
***
苏友柏踢着脚下的小石子儿,背着两手,在大厅门外走来踱去。
现在,还是需要他来当这个“撒谎者”是不是?
他嘴角噙起无奈的苦笑。这苦笑,有为蔻珠,有为那孩子,最多的,是为他自己。
他抬眼看前面清幽朴雅小巷,巷角一树三月梨花洁白如雪,纷纷落下铺满整个青石小路。一种秋的凄清油然钻满心头。
他想起一首小词:“秋心一字捻作灰,是何滋味?是何滋味,卧读琴谱却为谁?”
是啊,他又到底是为谁呢?
他到底一笑,摇摇头,把大厅的门一推。“算了,这混账男人可能不太好意思说——蔻珠,还是我来告诉你真相。”
两人俱都吃惊地回头。苏友柏滚滚喉结,表情复杂:“他姓李,曾经是个权贵世家子弟。”
蔻珠呼地一惊,眼睛都快瞪圆了。李延玉冷汗直冒。
苏友柏冷笑,看见这混账狗东西那狼狈窘样,忽然又有一种夏天灼热后吃冰的凉爽。
李延玉轻眯起眼,表情似有警告。
苏友柏一晒,继续:“你们两个,因媒婆之言而结为夫妻。他这人,一向性格古怪骄傲,谁都不放眼里,总之,你夫妻俩婚后因性格种种不合,他有他的骄傲,你也有你的骄傲,便商议和离。可大概最后又因争夺儿子的抚养权问题,吵得面红耳赤鸡飞狗跳。你受不了,想带着儿子跑,他追上来,要抢回你的宝宝。你一时想不开,乘船的途中,不知是脚滑还是故意,便跳下河……然后,就是我把你捞起来救下,结果就发现你失忆了,再记不得以前的任何往事。”
蔻珠惊讶极了。“是,是这样的吗?”
“……”
李延玉俊面阵红阵白,忽有一种给这姓苏的跪下磕头道谢的冲动。
苏友柏道:“那要不然还能怎样,你问问他,我到底说的对不对?当然。”
他一顿:“好多细节我是没法说全的,这个就只得靠他给你好生解释解释了,反正,大概就是这样,你们两因性格问题和离,又因孩子的抚育权问题争来吵去……我看,他现在应该是后悔了,抱着儿子千里迢迢来找你,看样子,也怪不容易的。”
——
蔻珠对这话显然还是半信半疑的。
她再三询问苏友柏,“真是这样吗?只是这样简单?”
不断盯着苏友柏表情看,检查有没有闪烁其词,然而,苏友柏风轻云淡,非常肯定。
后来蔻珠又把目光索向那陌生男人,男人俊面一阵羞红,说他是权贵世家子弟出生,似乎也是说得通的。
但见颜如舜华,仪表堂堂,玉树临风,清俊儒雅,确有一丝盖不住的天然贵胄之气。蔻珠最后决定还是选择相信。
苏友柏又说,男人如今家族势力可能已经没落了,毕竟换了皇帝,以前那皇帝也姓李,是个大混账,这男人估计和皇室也沾了亲,李家天下的没落,连带这“前夫”的家族也跟着没落消陨。蔻珠时隔数日之后又专门去打听这男人的境况和动向,原来,他是那有名小镇上一官塾书院的教书先生,非常受人尊敬崇拜。蔻珠心情很复杂,渐渐地,苏友柏说这男人以前是清高骄傲,她也信了——文人大多都是清高骄傲的。
李延玉后来据说又专门去找苏友柏说话,放下各种姿态,表示感激谢意。
那天“认亲”,直认到晚上金乌西坠,几人都未散。
苏友柏再一次对蔻珠“撒了谎”,之后,便又撩甩帘子进里屋去了。
李延玉走到他面前时,他正坐在一张小凳上用铁药碾子碾各种药材,扑鼻各种药香,月光斜斜照入天井房,苏友柏双足滚动着铁碾轮,咔嚓咔嚓声音,仿佛是此刻苏友柏心里最最真实的写照。烦躁,难受,说不出的郁闷和堵得慌。
李延玉忽然一拱袖作揖举额,在苏友柏面前恭恭敬敬行了个大礼。
苏友柏震住,不动,冷眯眼看他。“你这究竟是何意?”
李延玉抬首,微微一笑:“谢谢你,这次又帮了我大忙,你没有告诉她那些真相,等于没有再去伤害她一次。”
苏友柏叹气,依旧拿着几根药材放进铁碾里继续碾,一边说:“你谢我作什么?不需要!我也不是在帮你的忙,你少自作多情了。我是不忍……是啊,咱们何必去戳穿再伤她一次呢?一个人,能把过去那些痛苦遗忘得干干干净净,也是一种幸福啊。”
一顿,苏友柏又问:“那你现在有什么打算?用你儿子去要挟捆绑她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