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是容易漏出破绽。
景明帝面色平淡,语气平缓了些:“元辅放心,朕说了不会治罪就一定算数。”
江耀庭还要再说什么,可景明帝的语气已不容置疑。他心底沉了沉,袖中拳微握,有些担忧地告了退。
“江怀璧,你不是知道她向来爱惜容颜么?现在总不能让她这么一直躺着,你能抱得了她多久?”
他蹙了蹙眉,看她眉眼间似乎有些松动,默了默直接命令:“让宫人为淑妃整理遗容。”
江怀璧头略一垂,看到怀里的阿霁已经真的没了生机,伸手去抚平她眉间的褶皱,却是毫无作用。
终于不舍地放下她,身上已冰凉一片。周身空荡的那一瞬间,她想起来那一次她拥住她的模样,自那一次阿霁放开她,以后便再未让她近过身。直到现如今,这一次放开她,是真真正正的天人永隔。
她连眼泪都落不下来,两眼空洞迷惘。麻木地站起身,看着宫人又都进来,对景明帝说现下需要陛下和江大人先出去。
她一步三回头地离开寝殿,脚下已无半分知觉。
此时的她已全然忘记了身前还站着皇帝,对于天下有生杀予夺大权的皇帝,对她心怀猜疑,从头至尾只有利用的皇帝。
出了前殿,她一抬眼,轻轻浅浅一呼一吸,眼眸逐渐清明起来,失了的魂魄的魂魄重新又找回来。
她轻一敛眸,掀袍朝着景明帝缓缓跪了下去。
第281章 清醒
景明帝垂首看了她一眼, 语气冷淡:“恨朕?”
江怀璧叩首:“微臣不敢。
随即便听到皇帝冷嗤了一声,提步绕过她欲离开宫殿。片刻后听他丢过来一句“跟朕来”。
她眸色暗了暗,起身跟上。踏出永寿宫时,回头望了一眼, 宫人们进进出出, 依稀听到悲悲切切的哭声。心里像是被什么堵着, 有些喘不过气来。
她面色有些苍白, 有那么一瞬间就想索性扔下所有事情, 冲进去。将她抱回去, 抱回霏微园,再同她说一会儿话。园中墙上还挂着一幅梨花丹青, 内室枕边还有她儿时最爱的小玩意儿, 九连环、机关马、各处搜来的簪钗,还有第一次学刺绣时绣的帕子,歪歪扭扭的针脚……
可她的步子只是顿了一下, 那一瞬间万千韶光纷涌而至。转过头后将所有的回忆都抛置脑后,前方是她再也后退的路。
现在有更危险的情况等着她, 她连缓口气的机会都没有。
景明帝竟未曾出后宫,而是拐进了另一处深宫宫苑。江怀璧一开始没在意, 直到进门时才略略抬头一望,上写“重华苑”。
她愣了愣, 心底沉了沉, 莫名觉得有些慌乱。此处是她第一次与景明帝单独见面时的地方, 当年她莽撞自傲,想方设法夜探宫禁,最终还是被景明帝抓了现行。
这宫苑偏僻,当年进来时乱草荒芜, 并未有人居住。如今亦是空置着,但仿佛忽然有人清扫一般,院中虽然简陋些,当年那般的荒乱却是没有了。
齐固在前方先开了门,待景明帝与江怀璧进去后他退了出来并将门关上,守在外面。
如几年前一样,江怀璧叩首,却是一字不语。她算着位置,尽量离景明帝远一些。单独相处的时间总是最危险的。
“朕记得是景明二年你夜闯的宫禁。”
“是,当年是微臣莽撞。后才知无旨闯宫罪同谋反,幸得陛下宽恕。”江怀璧声音有些沉涩,方才将所有情绪都放在了阿霁身上,她有些恍惚,似乎要连话都不会说了。
“后来知错了?”
“知……”
“夜闯宫禁……你若知错便不会在太后寿宴当晚连闯数道宫中侍卫防线奔着淑妃去,后顶撞皇后;若知错便不会在明知淑妃谋害皇子时三番五次想方设法替她求情;若知错,便不会在今日,怒恨之意显露于色。”
江怀璧全身发冷,后脊凉意沁骨,连头也不敢抬,“恕罪”二字从喉中说不出来。只阿霁一人,她没办法不护着她,哪怕知道前方万劫不复。
可景明帝沉默下来,她咬咬牙开口:“陛下……”
“朕算是看出来了,你在朕面前所有的冲动,都是为了江初霁,其余诸事你可从未这样无所顾忌过。所有人都说你冷漠无情,却不想你将对整个世界的情,都放在了江初霁身上,”他顿了顿,眼睛死死盯着她,目光锋锐,“你可知这其中随意一件,朕都可给你整个江氏一族定罪。”
她只觉心下一坠,顿时有一瞬间的眩晕感,不知是额头用了力还是手过于紧张,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微湿的潮意,以及两手交叠被覆压过久的酸痛感。
如若不是循着礼节,此刻怕是本应松缓垂下的手掌,已被指甲掐到血肉模糊。她连呼吸都滞住,身上冷汗连连,半晌崩出来一句话:“罪责在微臣,父亲全然不知情……”
景明帝忽然冷笑一声:“江怀璧,你在求死?”
“如……”
“你不甘心。江怀璧,你不甘心死,更不甘心在江初霁死因不明的情况下以这种方式去陪她。”他太了解她了,当年在晋州那样危险的情势她都挺过来了,死里逃生回京后只为江初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