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姓老人幽幽一叹。
二礼师显然已经猜到他要说什么,轻轻擦去嘴角血痕。
他的时间不多了。
周斟负手踱步,平淡道:“
后来你我落脚奉灵园,她与我有过一次密谈,按我猜想已是上五境妖修的红袍女图谋之大远超我的想象。
五阴齐聚,葵水兜转阵,好一桩偷天换日,连风水地脉都一并改去的大布局。
这分明是要将世代人烟阜盛二十余万的南温古城化作妖地鬼蜮,到时阵法初启,将有数千蛮荒妖兵借此阵法,自北员峤洲那等贫瘠荒蛮之地降临。
更是有一位妖族少君,三公六圣中董狐公之子,法驾亲临。
你我都知道,北员峤洲,是受上古大日怨憎的长夏之地,那里的妖民终生不得见春秋两季。
每十年中有九年是灼热到地面皲裂的炎夏,剩下的一年则被漫长的黑夜与冻冰所占据,
连丝毫光照都欠奉。被昌黎古战打得支离破碎,只得龟缩这座天地西北一隅的妖族觊觎旧南墟洲
并非近几年才有的事情,
一来,南墟作为三祖立道之所,与妖族有着深埋血脉骨髓的氏族仇恨,并非千百年囚牢岁月所能磨灭,事实上反倒更为沉淀。
二来则是南墟沃土何止十万里,高山流水深涧沉潭,冀北黄沙大风,江南清风明月,自不用说。
若非有九座被视作仙人天堑的江海楼拱卫一洲,恐怕南墟难有今日安宁。
虽说如此,葵水兜转阵得以五阴汇聚,是依附南温极为独特的隐龙地脉作阵眼,这类极难被发觉的传送阵法说不上天然压胜
江海楼,但让一位妖族少君以及族属瞒天过海实属不难。
我这几日细细想来,甚至于颇觉恐惧怖畏,这盘棋局上最早的一记神仙手竟然是早在三十余年前的那桩东绶书院惨案,神通惊人的红袍女毕竟异类,道法再高也不便在南温四处走动,何况是观摩地脉这等牵动天机之事。
她需要一个才思奇诡、行事缜密的傀儡,
昔年顾伯康与北地那个名叫竹嘉的妖族女子双双殒命,
前者三魂七魄被暗中冷眼旁观的红袍女收去,以旁门手段温养在养魂罐,只待今年找寻合适躯壳夺舍。
后者身死在归藏海刑柱之上,魂魄早已重归轮回,
只得任由其转生而去。
红衣女告诉我她曾找到一位孤隐道人掐算命理天机,得出竹嘉大致会投胎在大渠东南一带的推测。
也许是那二人前缘未尽,此世竟然真就托生南温,
免去本就觊觎南温的红衣女许多谋划。
二月初,眼看三万份作为阵眼药引的生人精血就要凑齐,
她决计让五阴齐聚之筹划开始收网……”
致命刀伤的痛觉逐渐麻木神经,生机慢慢流逝的恍惚中,二礼师的声音变得低缓,他脸色惨白颤抖问道:“
师兄,葵水兜转,妖兵入境,你难道看不出他们是想要以南温为据点,图谋席卷整个旧南墟洲?这等遗祸万万年之事,只是为了救她一人,真的值得么?
还有,南温那几件妖邪作祟的怪事,我只当作愚民以讹传讹,如今想来,也是你一手谋划落实的?”
周斟沉默一下,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唤了声二礼师的本名。
“冯轲,你可还记得,昔年你及冠下山之前,我对你所说的那句话?”
只听冯轲喃喃念道:“怎会不记得?你说山下世界,性善者常受辱,行恶者多为尊。
你说,你宁愿要我做个大恶人,也不希望我做个困窘无为的好人。”
古稀暮年的周斟眯着眼睛,眼角抖动,神情阴沉道:“世俗规矩本就是庸人自扰,我只愿做我想做,如此而已。
如果追求所喜所思便是恶人,那我就做这天下最恶,又有何妨?”
说完这些,他又陷入了长久的沉默,远远瞥了一眼倒地众人,幽幽道:“
第一桩诡事,地脉龙尾所在的城东桃李街,孙家独子生辰当夜,所谓的全家自杀身亡,实则是红袍女出手,
当晚还举杯相庆的孙家大小十余口,在大火中悉数生机断绝,当然,除了孙家独子,他的下场更惨,区区凡人竟是遭受修行者中都极罕见的夺舍,
二十年父母养育的身躯沦作嫁衣。
养魂坛中沉浮多年后,顾伯康终究借尸还魂,重返人世。
第二桩,这几个粗浅炼气士实则已经将事情脉络摸的七七八八,只是任他们想破脑袋,也猜不出,替吴家叔父收尸的那义庄掌柜竟是我戴了生根面皮后的另一重身份,
毕竟,这一池汝之宿灵所显现的化生莲,需要血气滋养修持,除去生民精血外,也少不得我借助义庄殡葬之便,摸清南温各处大小坟岗埋尸之处。
那吴家小子和其叔父,是极少有的命理至阴之人,其尸血可以极大程度上激发紫棠棺材偷改地脉之能,
我怕引来闲杂修士察觉,便借助何三与蒋语芳的旧情,假意收他为徒,暗中教了这个一心想要报此夺妻之恨的傻小子,些许粗浅风水符箓的门道,
又装作无意中告诉他吴家叔父身死之事,步步引诱他假扮道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