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女儿苦命,自小没了亲娘,跟着我过活,熬到十四五,眼瞅着长大成人了,可自从今年三月初起一直都是这样,每天都昏迷在床,就算短暂清醒也只是讲些乱七八糟的胡话,也不肯吃饭,我只能强逼着喂些粥下去,
眼看着身子骨越来越虚,喂了多少剂汤药都不见好,小妮儿这样下去可怎么得了啊……”
坐在床边的老人碎碎念念,说到这里,替女儿捂好被角,眼眶已经有些湿润,
忍不住背过身去,抹了把脸:“让各位见笑啦。”
可怜天下父母心。
陈景略不着急探查女孩身体情形,思量一番,问道:“三月初,你家女儿可有遇到什么异常?平日又常在哪里走动?”
年逾五旬的田老汉手搭在床板上,头发灰白,比同年龄人显得老态太多,他仔仔细细回想,最后道:“我女儿打小乖巧听话,平常只在家里织些绣工,给她兄长和我煮饭做粥,天晴时也会支船捕鱼,贴补家用。
二月底,好像是在罗湖边落水一次,不过很快就被我救起,受了风寒后服了几帖草药,就已经好了,大夫当时也说无碍………”
他说到这里,瞳孔中显出某种极困惑的神采,道:“不过,好像自那之后,她夜里总是做梦,梦的总是稀奇古怪、以往从没见过的东西,她梦醒后还时常问我,阿爹,世上真有人能飞天遁地么?真有擎天彻地的巨人么?又或是世上最冷最苦的地方又在哪里?
我都答不上来,她就独自坐在罗湖边上发呆,后来罗湖也不去了,终日躺在床上,不多日就陷入间断的昏迷,这种症状愈来愈严重,方士神婆都来看过,到了如今,不见好,一天才能醒一时半刻,全靠喂些稀粥续命。”
一辈子去过最大最远的地方也不过是南温府城,田老汉心疼女儿,说着说着又有些哽咽的趋势。
李元亭听得心烦气躁,瞪眼让田老汉冷静些,施施然走上前,取出先前侦查锣鼓街吴家妖尸案时用过的法镜,握拳轻敲,涌入灵力,登时有澄白迷烟翻滚出镜面,挤入床上名为田双的女孩耳鼻,
须臾后又缓然退出,在空中凝聚成了两个面容相同的女婴模样。
陈景略与宋鸿眼神交换,暗自冷笑,这探查法门如此邪性,多半要损耗病者气数,若非形势危急,我定然不能让他出手。
近年屡屡听闻荒文古修抱团建宗,有潜龙抬头、星火燎原趋势,如今看来,所谓的古法修士,依旧不过是旧时代残党,我梧桐山正一道统,术法三千,怎会被你些许不入流邪招压过?
他不等李元亭给出探查结果,向前单膝弯曲,俯下身子,手指搭在昏睡女子的手腕上,与此同时,屋内众人隐约听见雨水滴落声响,看得田老汉瞠目,更加相信这几位就是货真价实的神仙中人。
片刻后,陈、李二人视线交汇,眼神复杂,俱是无言。
老人颤声道:“二位仙师,小女……还有救没有?”
还是李元亭先打破沉默,“你女儿身体机理并无问题,也就是说这不是病,而是因为不知什么缘由,
三魂七魄丢失了其中二魂,
如今只剩下幽精一魂。七魄也自然随之渐渐崩散……因此昏迷不醒,嗯……”
说着说着,他也有些不确定,
舔舔干燥嘴角道:“大概如此吧。”
陈景略也冲着浑身颤抖的老者点头,证明并无危言耸听,他补充道:“人为天地灵长,先天伴生有阳气,而你女儿如今只剩下一星半点了,性命垂危。”
据《地真》载述:阳世之人生来就有三魂七魄,三魂中一名胎光,太清阳和之气,属于天;二名爽灵,阴气之变,属于五行;三名幽精,阴气之杂,属于地。
七魄名尸狗、伏矢、雀阴、吞贼、非毒、除秽、臭肺,指喜、怒、哀、惧、爱、恶、欲,依据肉体而生。
见识甚广的年轻人奇怪的是,
三魂丢失其中一魂属于常见,招惹了邪物、受了大惊吓,或是年老体衰,处于弥留之际都是合理的解释,。
但胎光、爽灵二魂同时丢失
又是发生在一个年方十五六的女子身上,这样的情况实在是少见,他也一时摸不准情形。
妖物吸食凡人魂魄阳气补益修为的故事,在乡野流传甚广,老人扑腾一下跪倒,身子剧烈颤抖,一个劲的磕头,嚎啕道:“求仙长救小女性命哇……”
实际年龄更长于田老二的宋鸿宽慰道:“未必是妖邪作祟,否则大可一股脑将魂魄、阳气吸食干净,何必留她性命?”
这话说的有理,陈景略喃喃道:“也对,老丈,且带我们去罗湖边上看看。”
小罗湖名字里虽然带个小字,实则也有碧波数十里,阔广粼粼湖域。以往渔家持舟架橹,垂钓布网,红炉剖鱼,甚是热闹,远不同于如今的死寂景象。
跛脚的田老汉领头,走到一临岸的废弃小舟处,长满潮绿苔藓。
老汉喘了口气,冲平静湖面指了指,告知众人这一片大概就是先前女儿落水地点。
此时夜幕垂挂,天色已暗,宋鸿手心跳起火苗,充当照明之用,率先登上小舟道:“还请替我们摇橹架舟,往湖中央一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