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效文陪着叹气,“老天待人, 全无公平可言,小齐公子没做过坏事,一生坎坷, 真是可怜。”
穆遥冷笑, “老天爷的事我等凡人管不了, 也不必管,只是有些人不付出代价,叫我难睡安枕。”
二人又等了一柱香工夫, 小山一般高的纸钱烧完,男人仍然笔直地跪在那里。久久后香烛燃尽,雪风一过,零碎的纸灰飘飘荡荡,直上半空,火星掠上男人低垂的衣袖。
穆遥皱眉,“还不快让——”两步抢到近前,三两下拍熄袖间火星,“着火了你没看见?”
男人一言不发,木木地看着她。穆遥叹一口气,拉着他往山下走,“回家吧。”
男人由她拉着走,步履僵硬,如同偶人。走一段路被人架起,身不由主上了一辆马车。男人只觉疲倦入骨,恹恹地趴在穆遥肩上,一动不动。
马车摇晃前行。
穆遥任由他靠着,不时贴一贴男人前额。男人轻声道,“你一直贴着我吧。”
“一直贴着你,我便同你一个温度,怎么试得出有没有作烧。”穆遥道,“你别是个傻子吧。”
“穆遥……我还有没去过西州呢……真想现在就去啊——”
穆遥沉默地握一握他的手。
马车猛然停住,穆遥一手扣在男人肩上,好歹没让他摔出去,向外斥一句,“外面怎么回事?”
外间男人的声音长声大笑,“穆遥——果然是你!还不滚出来——”
郑勇。
男人瞬间坐直,挽住她道,“别去……你不要去……你不要理他,不——”
穆遥一手掩在男人唇上,“郑国公与我家世代相交,我久不回中京,怎能不理人家?”眼见男人不住摇头,穆遥眨一眨眼,拿着他最在意的事情说话,“你不让我去,一忽儿郑勇上来,看到你——晏海侯同北穆王的交情,可就遮不住了。”
男人果然瞬间安静。
穆遥拉开他,按着躺在褥间,扯一条毯子裹了,柔和地摸一摸男人微凉的发,“若我不能走脱,马车先送你回家,回去等我。”转身下车。
男人咬着牙,木木地伏在褥间,耳边是车下郑勇的哈哈大笑声,“好你个穆遥,年纪轻轻就做了北穆王,叫我这一把年纪还是个挂名锦衣卫的人,情何以堪呀?”
穆遥笑道,“你怎么在这里?”
“我同赵砚去喜山看寿材。远远看着人像你,车子也像你府,紧赶慢赶追了一路,果然就是你——你去喜山做什么?”
穆遥道,“以后再说。我有事先走。左右时日还长,明日再去寻你。”
“你一个北境大捷之大功臣,在中京除了吃酒,能有什么事?”郑勇拖住她,“我一个人快马过来追你,赵砚带着人在后头,片刻就到,走,同庆楼涮锅子,今日我请客。”
“不去。”穆遥道,“同庆楼吃过八百回——”
“是不是为了车上那个?”
穆遥一滞。
郑勇凑到近处低声笑道,“我可是远远地看见了,北穆王这一回挺体贴呀,带来给我看看,比上一个——”
穆遥一手钳住他的乌鸦嘴,吩咐车夫,“先回去。”
男人伏在车上听得清楚,死死咬牙,克制着没有放声大叫,没有冲出去让他滚蛋,用力过巨让他全身都在剧烈发抖——
不能。
他没有这个资格。
马车剧烈摇晃一下,复又前行,男人攥在褥间的手指松过又紧,紧过又松。他渐渐听不到穆遥的声音,便被绝望的无助完全捕获,只觉整个世界都黑暗下来。
……
郑勇从吊子里倒一杯热酒,递给穆遥,“喝口暖暖……你怎么会同齐聿一处回来?”
赵砚道,“人家好歹是北境监军,又是同丘林氏一战的大功臣。谁还好意思把他扔了吗?”
穆遥扯一扯嘴角。
赵砚说到此处难免唏嘘,“你们陛见时我在殿上,齐聿怎么就成这模样了……我在旁看着,陛下都吓得不轻,五句话没说完,不住口地让他赶紧的回家养病。”
穆遥握着发烫的酒盅,在掌心左右转动。
郑勇道,“我也见着了。看齐聿如今这模样,许多旧怨都不好意思同他计较。”
穆遥哼一声,“旧怨?计较?你同他有什么可计较的?人家不寻你算账就不错了。”
“不是……”郑勇一滞,“小时候闹着玩的事,做了这么大官,还记在心里吗?我是为你抱不平,当年——”
“有完没完?”穆遥“当”一声把酒盅顿在案上,腾地站起来,“郑勇,你生怕我忘了榜前捉婿的事是吧——见一回提一回,齐聿扫我一回脸,你扫我一辈子,是这个意思吗?”
郑勇大张着口,呆若木鸡望着她。
赵砚忙赶着打圆场,拉着穆遥坐回来,“郑勇就一个二愣子,你快别生气。”招手让小二送了铜锅子上来。
穆遥发作一回揭过,倒一杯热酒喝了。赵砚殷勤劝菜,“丘林氏委实歹毒,把齐聿拘在王庭折磨得不成人形,反倒四处放话迷惑我朝,说他大受恩宠,还假模假式封个崖州王给他。”
郑勇打从金殿同齐聿照面便掩不住同情,叹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