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琴嫁去济崇,几年回一趟娘家,她这个又要她等多久?她和老头子都奔六旬的人了,这辈子还能见着几回?
吉安看着她爹,用力将嘴里饭咽下:“我不在,你们要多保重。不要生气,气大伤身。有什事叫大哥、二哥,不要自己强来,你们…老了。”眼里蒙泪,她强忍着鼻间刺痛,抽了一口气,接着叮嘱,“我给你们做的夹袄,别舍不得穿”
回到自个屋里,已戌时正。满屋的红,也驱不尽她心里的不舍。两腿一软,趴在炕边默默流泪。
“姑,”辛语两眼也红肿着,她一样舍不得这里。
吉安抬手摆了摆:“快去休息吧,睡不了两个时辰,就得起身了。”楚陌的信傍晚时已经送来,迎亲的车马就居在县里蓬客来。
“我先服侍你上炕。”辛语将她从地上拉起来:“六月里,地上邪湿重,坐久了要遭罪。”将人弄到炕上,又去兑了盆温水,给她擦洗了一番,才退出里间。
躺在炕上,吉安手抚过薄被上的鸳鸯戏水,她要出嫁了。泪顺着眼尾滚出,没入发里,眼睫微颤,慢慢下落。
子夜十分,屋外小风轻轻,檐下红灯笼静静,周遭虫鸣幽幽,偶夹两声呱呱。眼睫才干的吉安,呼吸平缓,明显是入眠了,微凝的蛾眉突然一蹙,又速速舒展。
“吉安,”白茫茫的迷雾中,走出一位留着一头俏丽短发的女子。听到唤声,吉安转身回望,见到一张与自己像了九成的脸:“吉安安。”
十七岁的吉安安,脱去了校服,着一身色调简单的运动装,见吉安双目红肿着,心头钝痛:“你还好吗?”
“我…我很好。”吉安抬手摸了下自己的眼睛:“你不用担心,”见吉安安眸中痛色仍不消,粲然笑着补充,“欣欣也很好。”
闻之,吉安安轻啊了一声,惊喜道:“救回来了?”
“嗯,”吉安来到她身边:“上回见,你没提。”
吉安安眼中才升起的点点晶亮又被扑灭了,苦笑道:“你不也没与我提教工楼失火吗?”
两人相视,久久才异口同声说:“因为前路未明,你我皆不可言。”这是她们的潜意识。
“那发生过的事呢?”吉安席地而坐,仰头看着她:“吉欣然要嫁给詹云和了。”
吉安安一点不意外,挨着坐下:“昌平二十四年,陕东乡试解元楚陌,与内阁首辅张仲的外甥孙女骆温婷定下亲事,很自然地就被打上了攀附之名。詹云和才学不逊楚陌多少,性子高傲。楚陌攀附,那他就走清贵之路。
欣然只是出现的时间正正好,又恰巧入了詹云和的眼。加之三哥屋里简单,身家算清白吧。综合种种,就凑够了缘分。”
吉安已经呆了,她截了谁的胡?一甩头,不是,照她这样说就不对了。
“那你呢,吉欣然学你,你没发现?”
吉安安嗤笑:“开始她远在齐州府,我发现不了。后来谭家下聘,她随三哥回来了,我想不发现也难。”
“你就没有怀疑过?”
“怀疑了,也有心想违了与谭東的婚事,但又怕爹娘跟着操心。心里烦闷,我就”说到此,吉安安眉眼不自觉地敛起,像是不愿意去回忆:“就去了后河口。还没走近,就见黄氏和欣然在拉扯。”
吉安盯着她,吉安安沉凝两息,才接着话往下讲:“谭東伤了身子,谭家消息捂得严实,但詹云和却是知道的,他给三哥来了信。信被黄氏截了,欣然发现,就质问黄氏。
黄氏说,你若想与云和和和美美过下去,你小姑就不能见光。谭東迂腐,又伤了身子,你小姑貌美,是个男人都不会允许她抛头露面,必将她看得死死。”
结果都不用吉安费心去想:“吉欣然也同意了。而你顺她们心嫁入谭家,是因谭東伤了身子?”一切都通了,清高如她,既不能委身于情,就落个干干净净,“那为何…又是那样的结果?”
“可杀不可辱。”吉安安一言带过,自嘲笑之:“其实她们都低看了詹云和,他不是好美之人。不过詹云和也不是个好命人,才下聘,楚陌未婚妻子就溺水死了。再有后来”
后来什么?吉安心在惦记着楚陌溺死的未婚妻子,耳在等着话。
吉安安扭头,回望吉安:“反正詹云和最后活成了自己最讨厌的模样。”抬手轻抚她红肿的眼尾,“你被欺负了?”
“没有,”吉安眨了眨眼睛:“对了,我明天成亲。”
“成亲?”吉安安一愣,她身上穿着里衣,头发披散着,瞧不出是否已出阁。但从之前言语,她确定吉安所嫁之人非谭東。
“和谁?”
吉安盯着吉安安:“楚陌,”见她瞳孔震荡,心一沉,她到底嫁了个什么人?为何吉安安和吉欣然都对他反应这般大?
“楚陌?”吉安安惊诧万分,正想说什眼前人却不见了,仓惶站起喊道:“吉安…吉安”
吉安被摇醒,见她娘一脸怒色地瞪着她:“我…我怎么了?”
“你睡着了。”吉孟氏心伤透了,她一宿没睡,连最重要的一环都差点给忘了,结果跑过来一看,闺女睡得沉沉。将手里拿着的小册子,塞她被里,“抓紧看两眼。”
第42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