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峪立国几百年,士族崛起,盘踞在皇权之下,虽说国有国法,但亦有家规。士族之中,更是私刑为多,用来处置犯下过错的族人和奴仆。
苏州的林家是北方士族之一的林氏的一脉嫡系,自然也奉行祖宗章法,以私刑来处置杀了主子的奴婢。
沾了盐的鞭子打足六十六下,不许昏死,不许惨叫,拿布团堵住嘴,一旦昏迷便用冷水泼醒,让人清醒着受刑,生不如死,丝毫不亚于剜心之痛。
再把人浸在水牢里一夜,再把人绑上双手,挂在那一天,受烈日灼烧,冷热两重天,折磨过两遍。
玉清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撑过去的,只木木的想着,挨着便是。
柳姨娘来过一次,掐住她的下巴,染着蔻丹的指甲断了几根,她显然是有了几分疯意,瞪大一双眼睛,显得可怖癫狂。
“是你杀了我的坚儿!”她笃定道,又重重摇头否定。
“不,不是你。”柳姨娘松开手,退后几步,道:“是她。是她!”
“原来是你啊。”这个风光了十几年的女人,端着楚楚动人,妩媚笑脸,作为女人,
她无懈可击,作为母亲,她却满盘皆输,覆水难收。
“闵,德,容。”柳姨娘一字一句,咬牙切齿。
旁边的人脸色一变,互相交换了眼神,两个婆子强行拉着柳姨娘,把她拖了出去。
玉清抿唇,她的唇上已经干裂开,渗出血丝,她低头对看守道:“麻烦,妈妈给口水喝。”
看守的婆子是个见惯血腥的冷硬心肠,玉清却是她手底下这么多人中最是一声不吭的
人,受刑的人,便是堵住了嘴,也难免不从喉咙里出声,而玉清却是不同。
婆子随手拉过一个缺了一角的大茶碗,倒了水,递到玉清嘴前。
玉清伸头去喝,但她喝的慢,婆子也不大耐烦,倾斜茶碗,把水灌过去。
缺口抵着干裂的唇,水来不及进喉咙,洒了大半,又被逼进鼻腔一些,玉清艰难的喝下去,在婆子拿开茶碗后剧烈的咳嗽起来。
婆子瞥了她一眼,道:“但凡是落到这的,都是如惊弓之鸟,胆怯张皇得很,你倒是自在。还敢问我讨水喝。”
玉清慢慢止住咳嗽,道:“妈妈说笑了。我自然也是怕极了的。”
婆子自然不会和一个犯事的奴婢多说什么,万一不慎知道了什么秘辛,这日子也就不好过了。
她冷哼几声,没再和她搭话。
玉清的神智已经很少清醒着,极大部分时间都是在昏沉着。
主子们不会来见她,光是她如今这副鬼样子,就是辱了他们的眼。
她在奴婢们中本就没什么能过命的交情,是以除了一个失心疯的柳姨娘,过后几天和着刑罚度日,她倒也是过得清净。
不知道是什么日子了。
玉清睁不开眼睛,动不了身子,她对这一境况并不惊恐,没有人为她求医煮药,她能熬这么久也是奇迹。
一口气,进不得,也出不得。
都说人身死之际,会见到最牵挂的人。
而她等了很久,只见两眼前白茫茫一片,什么也没有。
没意思。
玉清在心里叹气。
随后黑暗压下,骤然沉入。
十四岁的姑娘躺在草席上,阖上了那一双眼。
夜里的林府向来安静,而今日又有些不同。
后门开了一处,小厮推着一车,正和一人窃窃私语。
“老太爷那边说了,找个好地方埋了就是。你这又来说要把人胡乱扔了,若是那边问下来。我可怎么交代?”
那人塞了半袋银子,小厮接来掂量了一下,沉甸甸的,想来是个好数目,立马露出了讨好的笑容,道:“姑娘吩咐,自然是要听的。”
那人点头,把帽子往下扯了扯,又从暗色里悄无声息的走了。
这小厮是惯常做这事的人,自然也知道什么地方丢尸,城里的人贩子精于此道,给些钱财也会帮着一并处置,至于立坟,改日随便堆一个,刻个墓碑就是了。
今日被贩子赶来干活的人有几个新来的小姑娘,面黄肌瘦,瘦如干柴,干如枯草的头发胡乱扎起来,带着惊恐惧意被鞭子逼着运尸。
奴婢的来处,不是流离失所而被抓来的,就是被父母或者自愿卖入的,签下契书,也从此由不得自己,为人猪狗般活着。
每个月都会有人因病死去,而尸身自然也要处置,贩子们才不爱做这晦气事,都抛给奴婢做。
春喜一碰到冰凉了的尸体就尖叫了起来,贩子一鞭子过来,旁边的春笑捂住妹妹的嘴,连声道:“不敢了,不敢了!不要打了,我们不会再出声的。”
贩子恶狠狠道:“都给我老实点,动作麻利点,不然明天就不必吃饭了!”
春喜和春笑等人唯唯诺诺的点头,忍着害怕干活。
搬到最里头的一个人,春笑碰到她的时候,感觉到她胸口微弱的沉浮,一惊,险些像妹妹一样叫出来,她捂住嘴,一双大眼瞪圆了。
春喜见她如此,疑惑不已,摇了摇她的肩膀,道:“怎么了?你呆滞什么?”
“这是个活人!”春笑压低声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