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忠一脸冷笑。
他虽然是测字先生出身,可最擅长的就是嘴皮子,讲大道理这样的事,他比任何人都擅长。
与其围绕着这所谓祖宗之法来进行讨论,那么不如就索性扩大范围,不断的进攻,进攻才是最好的防守。
夏原吉咳嗽一声,却没吭声。
倒是胡广道: “金公莫非也赞成此议?”
“蜀王都上书了,他乃是宗亲,他都赞成,我有何话说?”金忠理所当然地道。
胡广依旧犹豫地道: “可是此例一开……”
金忠道: “太祖高皇帝在的时候,贪墨了几两银子就要杀头,若是再多一些,便要剥皮,这也是祖宗之法。可自洪武之后,便几乎无此严刑峻法了,这也违背了祖宗之制,胡公怎么不说几句?”
胡广一时有些语塞,只结结巴巴地道: “啊……这……这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金忠冷冷道: “是因为治贪过于严厉,于胡公无益。而维护异姓不得封王的祖制,却让胡公碍眼?做事情总要一视同仁吧,总不能自己喜欢的便是祖宗之法,不喜的,便视而不见,假装太祖高皇帝压根不曾有过这样的成例?”
胡广: “……”
金忠接着道: “要维护祖宗之法,由你们去,你们要这样干,老夫也不反对,你们以此大义来反对这个,老夫也上奏,恳请效太祖祖制治理官吏。要学,就要一体去学,不能只学这个,不学那个。都是读圣贤书的人,难道只学孔圣人的仁,却不学孔圣人的义吗?那还叫什么读书人?”
众人面面相觑,心里却都滴咕,今日这金公,是吃了枪药不成?怎的火气这样的大。
【鉴于大环境如此,
胡广此时也不做声了。
倒是杨荣道: “我等终是臣子,此事终要恳请陛下圣裁。”
他顿了顿,又道: “金公说的不错,这寒冬将至,百姓孤苦,而今心思该放在民生上头。”
杨荣算是一锤定音,胡广也没什么说辞。
于是众人便怏怏散去。
只是等金忠出了文渊阁,没走几步,便有宦官来。
这宦官只给金忠使了个眼色,金忠会意,当下随那宦官往文楼而去。
在这里,朱棣在桉牍后沉吟,一声不吭。
金忠行礼道: “臣见过陛下。”
朱棣这才道: “文渊阁议得如何?”
“陛下只要坚持己见,此事便不成问题。”
朱棣道: “有谁反对?”
金忠却沉默了。
朱棣奇怪地看着他道: “卿家为何不言?”
金忠道: “臣乃是兵部尚书,大臣们议事,各有各的想法,可无论如何,还是为了江山社稷思量。君子和而不同,陛下何须要计较这些呢?陛下若是询问臣,臣更不知该如何回答。”
….
朱棣脸色缓和了一些,便道: “你啊,总想着做好人。”
金忠道: “臣只是不愿做坏人而已。”
朱棣微笑道: “这样说来,张卿的事算是定了。明日廷议之后,便颁发旨意,不过……朕有事要和你商榷。”
金忠道: “陛下何不召文渊阁与各部尚书一同来议?”
朱棣露出了沮丧之色,幽幽道: “以往这样的事,朕自然会寻姚师傅来议一议。可现在姚师傅不在了,朕有话,也无处说去,思来想去,只能寻你了。”
提到故去老友姚广孝,金忠一时默然,叹息一声。
朱棣看了一眼一时有些落寞的金忠,转而道: “你可知,朕为何要册封张安世为王?”
金忠
道: “陛下心思,谁敢妄测……”
朱棣干脆道: “说心里话。”
金忠只好道: “现如今,张安世即新政,新政即张安世,可新政的举措,对许多人伤害极大,甚至已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而今彼此之间相互恨之入骨,已有宋神宗的时候,王安石与司马光等人之间的新旧党争的气象了。”
朱棣颔首: “是啊,王安石的新法,已算是极温和了,至少和这新政比起来,甚至可以算是皮毛而已,可即便如此温和的改革,也从神宗开始,新旧党之间也持续闹了数十年,直到金人灭了北宋,钦徽二宗被虏这才勉强称的上结束,而如今的新政,对待旧党,更严苛十倍、百倍,这前仆后继反对者,就更不必提了。”
许多人可能不甚了解,为何有人敢冒着杀头的风险一个个跳出来,为了反对新政而置性命于不顾。
可历朝历代的变法和党争本就如此,张安世在直隶搞得这一套可谓是最狠的,等于直接挖了人家的根。
相比起来,那王安石变法,都算是温和的了,王安石为了减少反对,已经极力在不触动其利益的情况之下,稍稍予以百姓一些让利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