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映州感觉心里某处沉甸甸的。
信她更甚于信叔伯祖父,她是谁,不过是路上搭救的一个落魄子弟罢了,此前素不相识,竟然能够得陆青蕤如此信任,这岂不是在说——陆青蕤,连一丁点的信任,都不愿意给长安的陆家人吗?
这与举目无亲,又有何分别呢?
她冷不丁地想到早逝的生母,想到齐家的父母兄弟,关城的老仆玩伴,还有齐府后院再也打不开的地窖,和她离城那一日,关城烧起的熊熊大火。
和她一样的,莹莹孑立,形影相吊。
她慢慢呼了一口气,道:“青蕤,自打陆伯父救了我之后,我便决定好,只要我还活着,就绝不叫你受苦受累。我绝不会做些强迫你的事情,你不必为了担心这个,便要我做陆伯父的弟子。
“若我有朝一日起了歹心,你反而受制于我,脱身不得。”
陆青蕤被她说的哭笑不得。
前头还信誓旦旦地说绝不做狼心狗肺之徒,怎地后头忽然话头一转,就变成若有朝一日起了歹心了?这人这张嘴真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她想了半天不知如何来形容齐映州来,只得以手握拳,恨恨地捶了捶齐映州肩膀,道:“齐映州,你便是这样替我爹照顾我的?
“‘若是有朝一日’?你怎地敢将这个‘若是有朝一日’说出口的?
“我爹如此信你,我如此信你,还想你当我嫡亲的兄长,你便回我一个‘若是有朝一日’?齐映州,你有心没有?”
陆青蕤说着说着,忽然间就哽咽了起来。
齐映州被她说的慌了手脚,习惯性地伸袖子,意识到不对又连忙把手收回去,从怀里掏帕子给她。
“我、我没那个意思……”
“那你是怎么个意思!”
陆青蕤一双大眼睛看着她,眼睫上全是泪,“我叫你一声六哥,便是信任你,亲近你,你怎么说得出这样的话来?”
齐映州动了动喉咙,她有点说不出话,就慢慢低下头来。
“……我怕我再死一个弟弟妹妹……”
“……你若只是我救命恩人的女儿,糟了难我豁出去性命还你恩情也就罢了……”
“……但你若是我嫡亲的妹妹,我怎么敢舍了这条命去……”
“……我死了谁来照顾你……”
“……你若是再死了,我怎么和我爹娘交代……”
“……我怎么和陆伯父交代……”
陆青蕤眼泪哗啦就落了下来,她往前一步,抱着齐映州,脸贴在她胸口上,哽咽着,眼泪鼻涕全往齐映州衣服上摸。
“六哥,六哥你莫哭。”
“死不了的,我们都死不了的……”
“这里是深州,不是建州了,再没有战事了。”
“你做我嫡亲的、嫡亲的兄长好不好?”
“你做我嫡亲的兄长……”
齐映州将她死死地抱在怀里,忍不住嚎啕大哭。
离开关城一个月之后,在死了父母兄长、弟弟之后,她终于哭出来了。
——阿爹,阿娘,对不起,我没保住弟弟,我没保住弟弟……
兄妹两个抱着痛哭了一场,总算是将心里淤积多时的痛苦和难过发泄出来了。
陆青蕤哭得脸蛋通红,吸着鼻子从齐映州怀里退开,她盯着齐映州看了几眼,偏了偏头,“六哥,我去给你打盆水洗脸。”
说完就跑掉了。
齐映州一边抹着眼泪一边点头,待陆青蕤跑了,才发现自己胸口湿了一片,全是陆青蕤的眼泪。
陆青蕤先在厨房洗了脸出来,又给她打了盆水出来,齐映州将袖子挽起,将脸上的泪迹洗得干干净净,才感觉心胸通畅了许多。
她抬起头来,发现陆青蕤还在她旁边站着,脸蛋也洗得干干净净,就是稍微有些红。
“怎地了?”
陆青蕤偏了偏头,嗫嚅着道:“六哥,你饿不饿……”
齐映州一边擦脸一边感受了一下,大哭一场之前刚吃了半个饼子,现在还不是很饿,于是摇了摇头。
陆青蕤咬着唇,眼神飘忽不定,正要开口,却听到门外有敲门声,顿时脚步一转,端着水盆就进了厨房。
“六哥你去开门。”
背影多少有点落荒而逃的架势。
齐映州有些摸不着头脑。
来敲门的是住隔壁的钱嫂子,丈夫早些年打仗死了,家里头就剩一个儿子一个女儿,自己一个人把两个孩子拉扯长大,很不容易。她心地也好,齐映州陆青蕤两个刚搬来的时候,家里的许多东西都没布置,皆是钱嫂子帮忙安置的,还白给她们搭了不少东西。
钱嫂子这回不是自己来的,还领了个小姑娘一齐上门,年岁看着和陆青蕤相仿,但是长得瘦瘦小小的,皮肤粗糙黝黑,缩在钱嫂子身后,连头都不敢抬。
“齐小哥,这个孩子……唉。”
钱嫂子话没说完,只是叹了口气,齐映州已隐隐明白她是什么意思了。
“钱嫂子,您先坐。”
钱嫂子便坐了下来,拉了一把小姑娘,小姑娘也不肯坐,只扯着钱嫂子的衣服。
钱嫂子又叹了口气。
“齐小哥,我晓得你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