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真的,就在外头呢,奴婢不敢撒谎……”
赵贵闻言,下意识抬头望外瞧去,果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在向这里走来,不禁微微张大了嘴巴,口中喃喃念道:
“乖乖,今日太阳这是打西边儿出来了……”
说着便赶紧跑进里间向崔道之禀明了此事。
崔道之彼时正在窗下下棋,闻言,执棋的手一顿,半晌,方才将棋子落在棋盘上。
“知道了。”
瞧着并无意外或者高兴的模样。
赵贵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退到外间,打帘子请秀秀进来:
“夫人请。”
“多谢。”秀秀点头谢过,便抬脚进了里间来。
崔道之身着一件玄色宽袖长袍坐在那里,背对着秀秀,并不回头,秀秀在他不远处停下,轻声唤道:
“大将军。”
崔道之垂眸,将方才那颗下错了的棋子重新捡了起来,捻在指尖,背对着秀秀不吭声,似乎是在思考着下一步该怎么走,然而过了半晌,却只是‘唰’的一下将棋子扔进棋篓里。
他微微侧过脸来,忽发现秀秀已经不在那里站着,不禁猛然扭过头去,却看见秀秀没走,而是不知何时已经坐到了不远处的凳子上去。
崔道之不禁被气笑了,秀秀见状,便起了身,轻声道:
“我见大将军不愿搭理我,便随便坐下了。”
这话果真是没法接,崔道之一双眼睛盯着她看了半晌,最后只道:
“见你一面真是不容易,难为你,还记得有我这么个人。”
秀秀轻脚走至他面前坐下,实话实说:
“老夫人说得对,大将军毕竟救了我一命,我合该过来看看。”
崔道之只觉得周身的血液不断在倒流,脸色有些难看:
“是老夫人叫你过来的?”
秀秀点头:“嗯,我瞧大将军气色还好,想是已经好多了,老夫人瞧见了,必定——”
“别人不叫你,你便不来是么?”崔道之打断她的话,沉声开口,他微垂着头,像是在瞧棋盘上的棋局,状似无意地问着。
秀秀张了张口,良久不作声,末了,只是道:
“……我只是觉得,我帮不了大将军什么忙,过来,反而影响大将军养伤。”
“你觉得我需要的是你帮忙?”崔道之忽然抬头看她,尽量压低自己的声音,不叫自己吓着她:
“我只要你出现在我面前,让我能见到你,你知不知道,陈秀秀?”
他的神色并没有秀秀想象中的歇斯底里和疯狂,有的只是一片平静,可在这平静之下,却暗潮汹涌,仿佛下一刻,这个人的情绪便会化作惊涛骇浪将她卷入其中,彻底将她淹没。
秀秀只是静静与他对视,仿佛一汪沉寂的潭水,无悲无喜,掀不起任何波澜。
最终,还是崔道之先慢慢收回目光,闭眼道:
“能不能到我身边来,我想抱抱你。”
崔道之从来都是高高在上,何曾听见过他用这种语气对自己说过话?秀秀沉默着,一动不动,崔道之抬眼,抿唇望着她许久,最终还是一把将她拉了过去。
“别动。”崔道之抱着她,闭上眼,像是累极了,“一会儿就好。”
纱窗外,是飞来飞去的鸟儿,阳光照进来,是独属于秋日的带着一点暖阳的冷。
秀秀看了半晌,忽然问道:
“陛下是当真放过我了么?”
崔道之忽然睁开了眼睛,摸着她的脸道:“原来你是为了问这个才来的。”
秀秀点了头:“我想知道。”
崔道之松开她,指尖还残留着她身体的触感,秀秀慢慢回退一步,彻底脱离他的怀抱,毫不留恋地坐到他对面去。
这时,赵贵送了药进来,崔道之皱着眉头喝了,赵贵犹豫了下,又将手中的药膏递给秀秀:
“……夫人,二爷上药的时辰到了,您看……”
秀秀接过:“给我吧。”
赵贵喜上眉梢,立即抬眼去瞧崔道之,却见他脸色有些不大好,不禁在心头疑惑:
二爷不是一直盼着夫人来么?怎么她如今来了,他却不大高兴的模样?
想不通,他也不敢开口问,只得退下。
秀秀拿着药膏走至崔道之身边,抬手去解他的衣服。
崔道之抿唇。
她又在算计他,可是他却毫无办法。
秀秀将崔道之的衣袍解下,露出精瘦的上半身来,她看见他身上的伤痕,顿了一下,过了半晌,方才用手指捻了药膏轻轻点在他背上,涂抹开来。
可是此刻,崔道之却全然没有旖旎的心思,他只觉得沉重,整颗心的沉重。
他垂眸望着眼前的棋盘,张开口,将她想听的东西讲给她听:
“这不过是一桩交易。”
君臣之间彼此心照不宣的交易。
发毒誓也好、宣称他和秀秀已然是夫妻也好,都只是必要的表面功夫,崔道之从来也没想过单单用这些便能叫皇帝放过秀秀。
谣言的力量是惊人的,就算皇帝此刻不信,怀疑的种子也会就此在他心中埋下,总有一天生根发芽,长成参天大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