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来的是久井英一,后面跟着的小泽寅太郎,章嘉勇没有见过。但一看就是日本人,拘谨得有点呆板的深灰色西装,系一条超细的红领带。一脸余怒未消的样子。
这让章嘉勇有点意外。
两人随章嘉勇进屋,大刺啦地坐下。
章嘉勇的眼睛一直盯着小泽看。
久井英一并没有立刻介绍,手抓一截鳗鱼塞进嘴里,边咀嚼边道:“小泽君。”
章嘉勇哈了下腰,“你好。”
章嘉勇望着久井英一,等待着下文。
“你的人,还没有到?”小泽先开口了,看来他们并不打算告诉章嘉勇这个小泽君是干什么的。
“牢里犯人多,可能耽搁了。”章嘉勇下意识地摆弄了几下盘子,“咱们先慢慢吃,慢慢喝。”他一脸灿烂地说。
“我们是来喝酒吃饭的吗?”小泽步步紧逼。
章嘉勇一愣,连你什么的干活都不知道,好吃好喝地备着,话说得这么糙?
“我一会儿来的朋友是来吃饭的。”章嘉勇不软不硬地回了一句。
“八嘎!”小泽一听就炸了,挺身就要站起来。
久井英一拉住了他,“小泽君,息怒。入乡随俗。他们中国人都是在酒桌上谈事情的。”他劝慰加嘲讽地说。
“酒囊饭袋!”
小泽诅咒了一句。
他的声音小了一些,章嘉勇还是听得真切。不过他没有再言声,拿起酒壶斟酒。
“好,大日本的清酒。章桑有心了。”久井英一端起酒杯闻了一下,皮笑肉不笑地道。又端起一杯递给小泽。
小泽勉强接过来,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
“当当当。”
“哈,这回来了。”章嘉勇听到门响,冲两人点着头,念叨着前去开门。
蒋信达一进门就说,“你这里很僻静,真难找。我都转悠了三四圈,才敢敲这门。”
章嘉勇知道他想调侃自己金屋藏娇那点事,也不做声,就引着进屋。
蒋信达见他不吱声,准备好的奚落也无从发挥,有点悻悻然。
“这你朋友,日本人?”蒋信达在桌旁坐下,略微有点惊讶地说道。
“日本人怎么啦?不好吗?”久井英一拦住要说话的小泽,脸上露着假笑说道。
“不知道,就我个人而言,没打过交道,最起码没一起吃过饭,喝过酒。”蒋信达在法租界巡捕房当差,还混了个一官半职,总是有那么点优越感。
世界上的鄙视链无处不在。蒋信达钟情于法国人的豁达高贵多情浪漫,就时不时地装那么一下子。
章嘉勇看到小泽的脸色又不太好看了,就摆着手道:“来来,我给大家介绍:这位是久井英一先生,日本青蝎株式会社的社长,这位是小泽,嗯,小泽先生。这位是我朋友,巡捕房大桥监狱的巡长,蒋信达,蒋先生。”
一阵静默。
双方都在揣摩对方:
一个巡长能做什么;
日本人可靠吗?
大兵压境,他们要是秃噜反账我找谁说理去?
“来来,咱们先喝个认识酒。”章嘉勇提高得有点兴奋度,端起酒杯。突然发现不对,放下,又伸出双手把久井英一面前的酒杯捧起。待他接了,又替小泽捧起。待要捧蒋信达面前的。
蒋信达伸手拦住,“不不不,他们远道而来,不容易,我这是家门口,自己人。端酒这套嗑,就免了。”他说。
章嘉勇尴尬地笑笑,端起自己的酒杯,“我先干了。”
小泽和久井英一看着章嘉勇喝了酒,又一起看着蒋信达。
蒋信达扯着嘴角笑了一下,一口喝了杯里的酒,脸上的表情一阵怪异,臌着腮帮子并没有咽下去。
等两个日本人喝了,直夸好酒的时候,他却一低头“噗嗤”一声,吐了。
“这是什么,老章你不够意思,比那法国的白兰地差多了,这是你家的刷锅水啊。”蒋信达表情难看地指责着章嘉勇。
章嘉勇心头一颤,当着日本人的面说清酒是刷锅水,这不跟当着王八说孩子是别人的种是一样的吗?骂人也不看看什么时候,找死啊?
“两位不要介怀,蒋巡长平常不喝酒,不知道什么是好酒。来来,吃菜,这是专门为你们准备的大海鲜,大海鲜。”章嘉勇极力地维护着安定的局面。
无事不登三宝殿。蒋信达是拿捏住章嘉勇这个脉络的,原以为章嘉勇要办的是些个寻常小事,混点吃喝就算了。但见今天这架势,两个日本人在座,那可不是寻常小事可以了得的。那你就得作,只要不奔死了整,作得越狠收获越多。
“我说章嘉勇真有你的,请我到你家里吃饭,没有酒就算了。以我们这交情,以茶代酒也不是不可以。拿什么刷锅水……”
“够了!”小泽实在忍不下去了,吼道。
这就翻脸?怎么比翻书还快?
蒋信达心里嘀咕。
小泽把一张支票摊在桌上,一根指头摁着,“这是三万元。”
蒋信达一听数字,心花怒放,就斜眼瞟过去。
支票是大通银行的。靠谱。
“今晚,送几个人进大桥。”
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