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院。
顾知县身着青色常服,留着长须,正端坐于前厅品茶。
纪温朝着上首微微躬身:“学生拜见知县大人。”
顾知县定睛看去,下首的少年气质温润,端方有礼,面如朗星,目光清透,他在心中暗自点头,面上不动声色:
“本县从未出过如此年轻的秀才,纪秀才堪称第一人,果然是少年英才!”
这称赞不可谓不重,纪温不急不缓道:“承蒙知县大人厚爱,学生自知才疏学浅,日后定当勤学苦思,不负大人一番栽培之心。”
两人寒暄一阵,继而又就学问考教一番,顾知县轻轻颔首,露出满意之色:
“四书五经想必你已十分熟稔,但若要参加乡试,这些还远远不够,你既已是秀才,便可入本县县学学习,望日后你能不忘本心,加倍勤勉。”
纪温自然满口应下:“多谢大人指点,学生定不负大人厚望!”
顾知县又按惯例赐给了纪温二十两银子,便端起了茶杯。
纪温立刻识趣告退。
直至纪温离开县衙,顾知县也未曾多说一句,果真是全程照例行事。
回到纪家,对于纪温入县学学习一事,纪家头一次出现了分歧。
纪二伯与纪武行强烈反对。
“爹,那县学的刘教谕明显与我们家有仇,怎么会好好教导温儿?说不得还会故意坑害温儿!”纪武行打心眼里一百个不愿意。
纪二伯也斟酌着道:“大伯,温儿还这般年幼,不曾经历过人心险恶,一不小心就会着了别人的道啊!”
他对这位险些成为他亲家的人无半分好感,甚至满心嫌弃。
这样的家风,怎么配当教谕?
养出那般不堪的女儿的人,如何能教好他们家的温儿?
就因为这样一户人家,他的儿子如今还在边关受苦,整日里过着刀口舔血的日子!
就连纪二老爷也满脸不赞同:“大哥,何不让温儿继续跟着你读书?”
纪老爷子摇摇头:“我终究并非真正的读书人,能教导温儿至此已是极限。”
他看向纪温:“你是如何想的?”
纪温早已有了自己的想法,含笑道:“祖父,我想去县学读书。”
纪武行急了:“温儿,你不能去!”
纪老爷子抬手制止了纪武行,朝着纪温一扬头:“温儿继续说。”
纪温给了纪武行一个安抚的眼神,而后道:“即便刘教谕真对我厌恶至极,县学也不只是刘教谕一位老师,另还有三位训导,都是有着真才实学之人,此为其一。
其二,长期独自念书,极易遗失错漏。入了县学,我便可以与诸位同窗一起读书,取长补短。”
纪老爷子忽然问道:“若是那刘教谕刻意刁难于你,你该如何?”
纪温明白,这是祖父在考量他是否具有应对危机的能力。
他想了想,答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若是旁人不安好心,妄想以权压人、以势压人,自当取其七寸,伺机而动!”
纪老爷子目光深邃,令人辨不出喜怒。
片刻后,他开口道:“明日起,你便前往县学念书吧。”
“爹!”纪武行满脸不敢置信。
纪老爷子本不欲解释太多,但看着眼前几人,想到温儿即将一步步踏上那条路,他改变了主意,决定与他们讲清其中道理。
“以纪家的处境,日后温儿需要面对更加复杂危险的情形,今日之事与之相比,已不值一提。
然此事可当做对温儿的一次历练,若是有事,尚且有我们为他兜底。等到温儿离开这里,才是对他真正的考验。”
纪老爷子并未将话说透,可在场几人心中清楚。多年安居乡里,竟然使他们失去了居安思危的意识,忘记了纪家始终还是要走上那条路。
当下,再也无人出声反驳。
连最护着儿子的纪武行都陷入了沉默。
此事便就这么定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