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纪温便入了县学。
县学中的生员并不多,在岳池县这样一个小小的地方,秀才数量本就受到了严格的管控。
已获取秀才功名的,极少数考中了举人,进了府学;有些自知无望,放弃了科考,在县里办起了私塾,如今仍在县学读书的,是还没有放弃希望的生员。
在县学之中,除了生员外,还有极少数凭借关系进来旁听的童生。
纪温入县学第一日就遇见了潘子睿。
仿佛专程等他似的,潘子睿看见纪温,没有丝毫意外之色,上来笑道:
“纪兄,真巧,我们又见面了!”
纪温挑了眉头,随即也笑道:“潘兄,看来我们缘分不浅啊!”
即便潘子睿连童生都不是,那又如何?知县是他姑父!
潘子睿眨眨眼,一点也没有走后门的尴尬:“缘分这事,事在人为——”
纪温听了,倒对潘子睿颇为改观。
“潘兄果然坦荡!”
“扭扭捏捏岂是我辈所为!”
说完,两人同时笑了起来。
纪温还是第一次来这县学,潘子睿却已对县学颇为熟悉了,轻车熟路的带着纪温来到了一间学堂。
“县学每日有夫子在此授课,有时几位训导及教谕也会来此,若是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课后可向夫子请教。今日应当是朱夫子授课。”
两人年纪小,一进入学堂便引来不少目光,此时学堂中已坐了不少人,前排更是坐的满满当当,潘子睿便拉着纪温在后排一处角落坐了下来。
潘子睿小声道:“他们中的大部分人都住在县学学舍,是以可以比我们早来一些。”
纪温轻声道了谢,紧接着便有一位面容严肃的长须男子走了进来。
“那便是朱夫子了。”潘子睿赶紧小声提醒,而后连忙端正坐姿,目不斜视。
朱夫子先是将场中之人扫视一圈,然后负起双手,信口挑了《孟子》中的一段开始讲解,连书案都不曾用到。
看得出来朱夫子的确是有学问之人,可是如此快速的讲解,以纪温超强的记忆力,若是不当场记下来,课后依然会忘。
幸好他提前有所准备,他取出自制的炭笔,以“重点记忆法”快速写下夫子每一段话中的重点。
如此一来,即便课后忘了,看着自己标记的每一段重点也能重新想起来。
他在这里奋笔疾书,潘子睿却早已听得云里雾里。
等到夫子走后,潘子睿一拍脑袋,懊恼道:“方才我有好些都没听懂,本来打算等夫子讲完后再向夫子请教,这下竟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纪温扬了扬手中自制的“记录本”:“下次听夫子讲课时可以先将问题记录下来。”
“我曾经的确这么干过,”潘子睿皱着眉头:“可是待我写完一个问题,夫子早已不知讲到了哪里,缺了这么一段,后面的我更听不懂了!”
“你可以只写重点。”纪温将自己的“记录本”递给他。
潘子睿拿起一看,只见那是一叠被裁减成普通书籍大小的空白纸张,用白线扎起,如同真正的书本一般。
封面上还写着“记录本”三个大字,最下方还有纪温的姓名。
翻开一看,里面以一种奇怪的方式写着许多零散的语句。
他面带不解:“这些字我都认识,可是连在一起我就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纪温笑了笑:“夫子方才讲了君子四端,你可还记得是哪四端?”
潘子睿茫然摇头。
纪温便指着“记录本”中的一行字:“那你看看这个。”
潘子睿定睛看去,只见上面写着“恻隐羞恶辞让是非”八个字,顿时灵光一闪:“我想起来了!恻隐之心,人之端也;羞恶”
一字不差的背完,他双眼发亮,紧握住纪温的手:“你这个记录本真好,可否借我抄录一番?”
纪温失声笑道:“我的记录本你抄去也无用,方才若不是我提醒你,你怕是不会想到这八个字的含义。”
潘子睿笑容瞬间消失,皱起一张脸:“那该如何是好?”
纪温便道:“你也可以如我一般,做一个这样的记录本,按照你认为的重点记录,只有你自己写下的东西,再次翻看时才能想起其中含义。”
潘子睿恍然大悟,随即又有些赧然:“这是你的方法,就这样给了我,我岂不是占了大便宜——”
纪温摇摇头:“这些并不是不可分享的东西,若是人人敝帚自珍,我们又如何能学到这些大儒之作?”
况且,这方法也并不是他的独创。
潘子睿可不知晓这些,此时他只觉得眼前的纪温再一次突破了自己对他的看法,怪道自己会数次败于他之手,这样高洁的品行,自己真是自叹弗如!
有了“重点记忆法”,两人在县学进步神速,每每一堂课听下来,还有许多问题需要向夫子请教,使得两人对于四书五经的理解更为透彻。
时日渐久,县学的夫子对这两位少年颇为欣赏,答疑解惑之时更是知无不言。
倒是这诸多的同窗对纪温、潘子睿的态度依旧微妙,既无心与之往来,也从未蓄意挑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