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李贵看着个头不大,变成尸体后分量却不轻。幸好下了雪拖起来更容易,也幸好距离并不算远,不然依着李缄的情况,也只有就地掩埋一个选择。
饶是这样,他还是累得不轻。
等终于到家,天已经完全黑了,呼啸的北风渐渐小了,漫天飞雪也停了下来。
院子里铺满厚厚的积雪,掩盖了山贼到过的痕迹。
李缄把李贵扔到门口的柴棚里,原地缓了一会,才起身进门。
和村里其他家情况差不多,屋里也是一片狼藉,桌椅板凳乱七八糟地倒在地上,原本收在柜子里的被褥散在土坑上,旧衣服满地都是,角落的床也没幸免,直接变成劈柴,床下的几个坛子成了碎片,装在里面的腌菜洒了一地。
除此之外,倒是再没别的损失。
毕竟这个所谓的“家”里里外外加起来也凑不出一样稍微值钱的东西——李贵或许觉得自己的命很值钱,但山贼显然不这么觉得。
李缄嗤笑一声转身打算捡点柴回来生火,一抬眼正对上一张血迹斑驳的脸。
“……”
他和铜镜里自己对视了一会,突然有点理解刚才那个云稚为什么坚持要让自己洗脸。
现在这样不仅不堪入目着实还有点惊悚,尤其在门口还搁着具尸体的情况下。
家里只有一口半人高的水缸,入冬之后打水不便,李缄习惯每次都把水缸装满,倒省了今日麻烦,只是屋里一日没生火和冰窖也没什么分别,舀出来的水里甚至还带了点冰碴。
李缄把冻得透红的双手伸进刺骨的冰水里,趁着还没什么知觉,胡乱洗了把脸。
身上热得愈发厉害,刚刚还若隐若现的头痛已经渐渐无法忍耐。
他自小生病是常事,有时发着烧还被李贵指使着上山砍柴或者赶十几里山路去镇上打酒。人都说久病成医,次数多了李缄也有了应对的办法,去山里找点认识的草药喝下再找个不会被李贵发现的地方好好睡一觉,挺过最难受那阵便算熬过去。
不过这次有点麻烦——按照原计划,他现在应该在平州城,却因为山贼连村子都没出去,若是还因为生病耽搁,只怕就来不及了……
李缄胡思乱想着擦了擦脸,打算去找找之前的草药还有没有剩,忽然听见屋外传来脚步声。
“小缄在家吗?”
残破的屋门被人拍了两下,愈发摇摇欲坠。
李缄匆忙扒掉身上已经看不出本来面目的衣服,从地上捡了件还算干净的穿好,起身去开门。
“小缄啊,叔真不知道要怎么谢你,要不是你,我们丫头……”隔壁张叔拎着个篮子站在门外,瞧见李缄立刻激动起来,一边把手里的篮子往李缄手里塞,一边道,“家里也没什么好东西,你婶子才蒸了馒头,还有点鸡蛋你留着吃!”
李缄刚要开口先呛了两口冷风,一边咳嗽一边将人让进屋里,好半天才说出句完整话:“前几年您从冰窟窿里把我拎出来的时候可没要酬劳。”
“这算什么酬劳,是我跟你婶子一点心意,”张叔视线在屋里转了一圈,迟疑道,“你爹呢?”
“外面柴棚,”李缄抱着张叔硬塞过来的篮子,“您刚没看见?”
张叔愣了愣,下意识向外看去,却有一只手抢先关了门。
李缄靠在门上:“没看见也好,省得做噩梦。”
“你爹他……”张叔瞪着李缄,半天才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忍不住摇了摇头,“这可……这山贼可真是作孽!”
“也未必,”李缄轻轻笑了一声,“说不定是苍天有眼呢。”
“你这孩子……”
张叔皱了皱眉,责备的话到了嘴边,却说不出来。
一个村住着,即使平日交集不多,这么多年下来,李贵是什么样的人总还是知道的。
性情暴虐,嗜酒如命,不事劳作,一天十二个时辰里有八个时辰是醉着的,剩下的四个时辰多半是在睡觉。
对待李缄更是……
因而全村上下虽然都觉得李缄性格乖僻难以相处,却又觉得他摊上这样一个爹实在是可怜。
张叔叹了口气:“我知道他生前不太像话,但人已经没了……待会我叫你婶子过来帮着先摆个灵堂,这次村里还有几个……唉,明儿个雪停了我去趟镇上,看能不能订几副棺木回来。”
“他死了可以一了百了,可我还活着呢,”李缄往灶膛里塞了些柴草,回手拿起火石,“摆灵堂就不必了,浪费银子为那种人订棺木更没必要。”
他重重地敲了两下火石,溅出的火花落在火绒上,燃起微小的火焰,蔓延到旁边的稻草,灶膛里慢慢升起旺盛的火光,映红他的两颊:“您放心,好歹也算‘父子’一场,李贵的后事我会料理。”
李缄把手边的两块木头扔进灶膛,起身拿了两个馒头,把篮子塞回张叔怀里:“谢谢婶子的馒头,其他的就不用了。”
说着话,他走到门口,打开那扇破木门:“天黑了,您回去好好休息!”
云稚休息的还算不错,虽然一大早就被院子里的嘈杂声吵醒,也还算心情愉悦。
这份愉悦一直保持到他梳洗过后换了身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