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一眼监控镜头,巴科长去车里搬来矿泉水了。他说:“保护草场没错,大热天的,轮班坐。累了,躲到石墩后面凉快凉快。”
巴雅尔领着牧民轮流到闸门口静坐,头顶火辣辣的太阳,宁愿中暑跌倒,让水冲走灌死,也绝不离开闸门半步。他们的眼窝子里灌满了咸咸的汗水,越擦越难受睁不开眼,索性紧闭着双眼,举起右拳头,领着大声喊:“我们的命,不值几个钱,中暑死掉,也不退场。不答应我们,死了人,有人就得从椅子上滚下来,看看谁怕谁!太阳把我们晒死了,也是让水库当官逼死的……一命换一命,也值了。苍生天呐,睁开眼吧!”凄惨的声音,坚定了他们继续坐下去的信心。
监控镜头里清清楚楚的,水库管理局的人坐不住了,开车到了大坝下面,主动与牧民打招呼。
阿来夫颤颤悠悠地说:“今天有心情了,要不是摊上这事,想见都见不到啊。”
巴雅尔说:“……平常牧户反映问题提点放水的需求,你们嘴上答应了,不说不办,就是拖着不办。牧场干死了,我说的不假吧。”
乌日根是任钦的姐夫,以前是嘎查书记,记恨水库不放水,没弄住牧民的心,落选了,也跟着说:“好好的牧场,害在你们这些人手里。和开发区喘在一起,联手欺负牧民。”
一个当官模样的人扫了一眼水库坝上坐着的牧民,通红的大脸膛一直流着汗,豆粒的汗珠一个接一个的滚落了下来。“牧民兄弟们,啥时候了,还说气话。不放水了,回去吧,中暑了,会死人的。做人要对得住自己的良心。”
“呸。你的良心让狗叼走了。”牧民一齐说。
有人扶起了巴雅尔,抹了一把流到嘴里咸咸的汗水说:“啥话也没自己的命值钱啊,快起来吧。”
巴雅尔本来就晒得够受,又不能带头起来,汗水流进眼里的滋味太难受了。他喘着气,断断续续地说:“说出的话,要给话做主啊!对住自己的良心,不要埋汰我们了。”
当官模样的人说:“啥时埋汰你们了。有事多通通气,心气不要太高了,商量着来,啥沟坎过不去,这些年不是也走过来了嘛。”
巴雅尔觉得滋味不对头,说:“走过来了啥呀,牧草干死了。你们一直不答应赔偿,钱,到手了吗?挡在沟坎下面,迈不过去啊。没说撤人啊,立起来,也能坐下啊。”
阿来夫说:“你硬茬了,都坐下来。”
当官模样的人向下按了一把巴雅尔的肩膀,急了眼:“有尿,坐着别起来,晒死,算你有种。”
那伙人走远了。巴雅尔挥着手,全躲到石墩后面凉快去了。“不要明斗,要暗斗。喝口水,补补汗,虚脱了,会出人命的,那太不值得了。闹一闹给他们看看,我们不是羔子。”
那伙人又回来了,他们担心有人中暑晒死了,是要吃官司的。对牧民说:“回闸门下面去坐着呀,石墩后面危险。不坐跟我走,把协议痛痛快快签了,一亩草场再补贴1元。至于水质嘛,一定是达标的。敬酒不吃吃罚酒,离开这水泡子,可找不到下嘴的水了。”
巴雅尔正眼瞅着说话的那个人,伸了伸腰,一摇一摆走到他跟前,戳着自己的脸说:“拉屎头硬,收头了?比云彩翻身还快,转个身下起来雨,把我的心洗的冰凉冰凉的。几句狠话算个屎,热不了炕,煮不了茶。”
那人的指尖差点落在巴雅尔鼻子尖上:“恶人先告状。两眼红红的,要吃人呀。”
巴雅尔把他的手推到了一边:“把手缩回去,吵吵啥,有理儿不在声高,理亏的人,才用高声来壮壮胆量。”
有人坚持不住了,说:“除了静坐,没有别的好办法。”
阿来夫跟在后面一字不漏地说:“我看不行,除了静坐,没有别的好办法。”
巴雅尔头晕了,软绵绵的倒下了,大口吸着气:“血压高了,眼前冒金星,头晕得厉害。”
乌日根擦着眼里的咸汗水,说水库的那伙人是:“蘑菇不开花,开花的蘑菇毒死人。下手要狠点,晒死一个,就不用在这干耗着了,让他放水,也不敢呀,出人命了。”
阿来夫瞅着巴雅尔说:“怕死的,躲到石墩子后面凉快去。豁出我一个,晒死了,能保住这片草原,也值了。”
大约十分钟不到,阿来夫扑通一声晕倒了。巴雅尔的脸吓黄了,有人打了110,有人打了120。
巴雅尔在急诊室门外大声说着事情的前后经过。医生手里的皮抽子把阿来夫的胸脯抽的上下起伏,一会儿阿来夫微微睁开了眼,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
医院里炸开了锅:水库放水,逼死了人命……一传十十传百,苏木的大街小巷全传遍了。
嘎查长说:“关键的环节,阿来夫的‘癫痫病’,吓退了水库,闸门没敢提上去,放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