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民查体这件事,全由查娜的一句闲话引起的。
牧民喝了压水井里的水,有的拉肚子,有的咳嗽了半多年了还在咳嗽,吃了药也没见好转。查娜丢了两块粪砖,用铁钩拉了几下炉地条说:“食堂里查出了两三个有肺病的人,固定职工全查了。临时工也给查了,我的检查报告没拿回来。”
阿来夫用力干咳嗽了两声,捂住肚子说:“我的肺也痛了,是要查一下了。”岱钦瞅着他捂着肚子的手没吱声,拍着自己肉嘟嘟乳房上面的位置说:“肺在这里,不是肚子。”
岱钦瞬间觉得自己喘气急了,肺也有了毛病。他和“红卫兵”当年串联一样,串联完了那几家牧户,他的话和流感病毒一样马上传染开了,个个都模仿着他咳嗽的样子,咳嗽了几声,一个声调地说:井水黄了,不能喝了呀。一年多了咳嗽,夜里咳嗽的最厉害,震得胸口发痛。矿山也检查了身体,查出了两三个有肺病的。
岱钦上下左右打量着查娜那对夹在嘴唇间的小虎牙,嘴里低声骂着别人听不到的话……矿山给查娜查身体了,煤矿也要给我们查身体啊。又反问着自己,煤矿能顺顺利利出钱给我们检查身体吗?硬是拖着不办,小虎牙能让嘎查长白白舔了吗?巴雅尔一遍遍掂量着岱钦的话,巴图连扯着俄日敦达来,铁蛋和乌日根连扯着呼和巴日和任钦,岱钦是巴图的侄子,打狗要看主人的……自己开了口,煤矿不会不行方便的。
小宋说:“检查啥身体啊?快两年了,压水井搬到东面的山坡上,那水好得很,咳嗽就咳嗽呗,谁都有头热咳嗽的。”
巴雅尔摘下帽子挠着头:“要不,给牛羊检查身体吧,吃了有毒的草,能不查体吗?”
小宋说:“我看呐,你是噘嘴的骡子,卖了个驴价钱,都输在那张嘴上。没事闲的想吃他们空中的月亮,我摘不下来啊。你干嘛要图嘴皮子的痛快,唠叨起这事来了。”
“一样的话到了你嘴里,咋就变味了呐?这是正事,矿山去年给牧民查身体了呀,煤矿咋就不给查,说不过去呀。”他接完嘎查长的电话,声音变高了。
阿来夫的姐姐回了娘家,传授着她们嘎查的经验:草场上立着两个高高的烟囱不停地冒着熏人辣眼的烟气,呛得人咳嗽,这么多年下来肺能不得病嘛。嘎查几次去找化工长的领导,硬是要了一些名额,给牧民查了一遍身体。开始呀那个科长嘴硬的和老鹰嘴一样,勾着弯的骂人。牧民把大门前的路挑断了,牧民堵住了大门,化工长是小孩拉屎头硬,拖到了第3天答应了。伊日毕斯妒忌起了查娜黏上了矿山的便宜,一年能检查一遍身体,自己长这么大了,只做B超检查了妇科病,肺呀肝呀啥的没检查过。巴雅尔挤着笑说:“这几年过来,我瞅准了一件事,煤矿就怕肩上顶着摄像机的记者。要不隔几天找几十号人过去,堵住办公楼的门口,扯上大横幅,记者闪着亮光灯照着相。递烟不抽,端杯不喝。
阿来夫翻动着嘴唇:五畜有骆驼、马、牛、山羊、绵羊,没骡子呀。检查身体的事泡汤了,拿骡子说事,还是噘嘴的。嘎查长的脸转向了芍药谷的方向,说:“那有六七头驴,驴骡是母驴和儿马子的后代,像驴的嘴是噘嘴的;马骡是公驴和母马的后代,块头比驴骡高大。”
查娜反过来劲了瞅着阿来夫说:“我在食堂也说过这话,汉族的人呲着牙笑,蒙族的全懵圈了。噘嘴的骡子卖了个驴价钱,输在嘴上,哨你的嘴漏风,不该说的说了,该说的不说。”
嘎查长扭了大半圈脖子骂骂咧咧的:“小宋脑瓜子里的东西歪了,说了不该说的话。他才是噘嘴的骡子卖了个驴价钱,输在嘴上。”
阿来夫的姐姐回去后,把20多个牧民召集在一起,清一色穿着颜色不一致的蒙古袍子,用车拉到了毕利格饭店,吃了一顿饭,密密麻麻坐了三排,把煤矿的门口堵得死死的。牧民和保安干起了仗,保安打伤了3个牧民。嘎查长接到巴雅尔的打电话到了办公楼前,指着躺在地上的3个牧民问小宋:“想干嘛,动手打伤人了,让白所长过来。”小宋把他拽到了卢德布的办公室。卢德布说:“干点事真难啊,也难怪有人说他们是刁民。是咬人不叫一声的大黄狗,偷着下口,不跟我吱一声,要检查身体。”旗里的会议精神嘎查长是清楚的,对照工牧办发放的矛盾排查表,结合“锯齿病”事件发生的前前后后,重新梳理与牧民纠纷的节点和关键人,制定一对一的补正措施。装作漠不关心的样子,说:“让他们闹去吧,动静大了,白所长把他们抓走。”他在给煤矿施压,白所长过来了,那就等于苏木长过来了。卢德布面不改色心里跳得厉害,俄日敦达来过来,那不是把自己放在火上烤吗?语气缓和了下来:“把那3个人送医院检查一下,出手打人的保安撵走,让保安公司过来领人。”小宋喊过来几个人小楼了。嘎查长瞅着大门口乱糟糟的,他担心事情闹不大,对卢德布说,我下去把挑事的人撵回去。他把把爱也让拽到一边说:“把那3人围起来,不让他们抬上车,找几个泪多的,哭上一阵子。哭的时间越长,隔查体的日子就近了。我上楼了,你拽走一些人,假装要撤离,在重新返回来。”卢德布瞅着巴雅尔身后的那串人走了不到200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