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灰色的天云墨翻涌，空气中弥漫着潮湿压抑的气息。不过片刻间，便电闪雷鸣，黄豆大小的雨从天上被轰然倾倒，重重的砸下来。
看了会儿糟糕的天气，宋恪的视线转回于手捧的书册，泛黄的纸张沾上了好些窗外吹来的雨水，字迹的边缘微微晕开。因为破旧的窗户早就不能完全关上，只能虚掩着。
他刚刚几度失神，良久未翻动一页书。
“喵~”
卧在膝上的猫儿懒懒的叫唤一声，有点不满意停下之后就忘记给它挠背的手。
“你这小奴儿。”宋恪眼角浅笑的细纹染上了一丝暖意，他忆起了女孩猫儿般的样子。
自己走后，她会哭的吧。
他用长满陈皮老茧的手指重新给猫儿顺着毛，像是在怀念着什么，一下又一下。猫儿舒服得眯眼，琥珀色圆圆的珠子，一下子就变成了一条线，喉咙里发出惬意的呼噜声。
燃烧的柴禾把湿冷的屋子烘的很暖，身上的蛮毡子也足够御寒，可是他总觉得少了些什么，心里有个角落是空落落的。
烛光映在宋恪的脸上明明灭灭，他摩挲着粗糙的书页，苦笑了一下。
偏安于此，着实有点过分安逸了。
门口传来咚咚的敲门声，他下床去开门，应该是邻居蔡伯把今天给他留的饭菜送过来了。这个村子里的人也确实好心，没有怨恨他打了败仗，自他被罢官退隐来到这里，日日都有饭菜送来。
刚打开门，他怔住了。
门外出现的不是蔡伯，而是一个娇俏的身影。
她的眼角红彤彤的，眼眶还含着泪珠，以往梳着精致发髻的青丝如今却凌乱不堪，如乡下妇人一般用一根灰扑扑的绾住，衣衫也是粗布的，裙边甚至沾上了泥点，狼狈极了。
“宋恪你就这般不相信我？留下一封放妻书就消失不见，我是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部下吗？我是你的妻子，是要陪你一生的人！”
她看他云淡风轻，更加的气急败坏。
“皎皎？”宋恪的目光一下子就柔和了下来，心里空缺的一角立刻就被填满了，满的快要溢出来。
轻轻的擦掉了她鼻尖上的灰尘，他笑着，满是怜爱的说：“瞧你，像个淋了雨的小花猫。”
谢皎气的两颊鼓鼓：“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我又不是小孩，总是这般的糊弄我。”
宋恪想摸一下她炸着毛的小脑袋，但是笑了一下终究是收回了手，说：“你安心在这待一天，明天就有人接你会去。”
谢皎眼中的泪像断了线一般流了下来，委屈极了：“你就是不要我了是吧？你不知道我一个人偷跑出来，走了多少地方，找了你多久，吃了多少苦……你只顾自己，却一点都不心疼我。”
他想，傻皎皎，我怎么会不心疼你，最心疼的唯独是你，把你留下才是害了你。
之前的他自然不会放任她离开半步，可如今他兵败如山倒，早就失势。虽然放手如同在他的心口剜肉，但他更是无法看着锦衣玉食的她跟着他一起潦倒受辱。
他们从小青梅竹马，他比她大十岁，她满月的时候，软软的一团，哭的可怜兮兮的，只要他抱才不哭。
可是，可是，他已经没有了未来，已然不能给她什么未来。
谢皎看他很久都没有说话，她认真的说：“你我夫妻三载，虽说聚少离多，你也总是出去打仗，但是你的一个眼神我就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怕连累谢家，更拍连累我。”
宋恪转过视线，不再看她的眼睛，微笑着道：“胡说什么呢，外面冷，快进来，别冻着了。”
他把她带进了屋里，用毯子把她裹了起来，又加了木柴，给她倒了热茶。猫儿也不怕生的钻进了她怀里。
谢皎被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了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身上也逐渐暖和了，她捧着粗糙的茶杯，直直的看着为她忙碌的男人。
“宋恪，你还记得得我十四岁那年得了怪病，，满脸起疹子，连阿娘都觉得我将来嫁不出去了，阿爹拿着我们两家交换的信物准备去退亲，你记得当时你说了什么吗？”
宋恪添柴的手顿了顿，看向了她。
谢皎止住没有多久的眼泪又滑落了下来，哽咽道：“你说就算我死了也是你的妻，怎么现在这句话就不算数了呢？”
“明明连生离死别都不在意，为什么小小的挫折就跨不过去了呢。”谢皎失神，喃喃的说。
他叹了一口气，道：“皎皎，不是这么简单的，谢家也会受到牵连。”
她像是早就知道他会这样说了，盯着他的眼睛道：“我早就不是谢家的人了，来找你之前，我求爹爹在族谱上划掉了我的名字。”
宋恪准备放入火炉的柴禾断成了两半，拿兵器再稳妥不过的手，竟有一丝颤抖，空气也像凝住了一般。
她轻松的说：“所以，宋恪你不要我，我就无家可归了。”
宋恪的眼尾慢慢的变红了，他喑哑着说：“好，我不反悔，我要你。”
她自小是最怕疼，最怕苦的，生病了连药都不肯吃，总是要哄着，劝着。这次居然为了他做出了这样没有退路的决定。
谢皎也终于破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