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该解决你的事了。”等薛远烟的背影消失在了视线之中,季鸣鸿擦了擦被打破的嘴角,冷冷地开口。
“我有什么事需要解决?”穆霜白苦笑一声。他只穿了一件单衣,之前又是跑步又是打架的出了一身汗,再加上飘落在身上的雪花,他的衬衫早已湿透。之前不觉得,现在被寒风一吹,冰凉凉湿漉漉的衣服贴在身上,冻得他直打哆嗦。
季鸣鸿猛地从大衣口袋里摸出一把枪,直指穆霜白的前胸:“抛去我们的私人恩怨不谈,这一年,你的行动处一共处决抗日分子264人,其实其中大半是无辜百姓。炸毁房屋41间,死伤198人,医院天天人满为患,百姓怨声载道,这就是你的事。
“这么多人因你而死,我杀你,一能为天下除去你这个祸害,二能阻止我妹妹羊入虎口。我义不容辞。”
大少爷不愧是搞经济的人,算账算得贼明白。
“你竟恨我到这个地步了么?”穆霜白移开视线,望向老顾躺过的位置,雪地里的鲜血还是那么清晰,刺得他双眼生疼,“这是你今晚第三次想杀我了。”——我早知道你是带了枪的。
季鸣鸿凑近他,枪尖顶着他的胸口,却刻意的不去看他冻得青紫的嘴唇,生怕自己会心软:“我曾经认你做兄弟,杀父之仇我都能暂时放下,本来如果你不对阿音那样,不害死那么多人,我还能继续信任你。”
“我所作所为,问心无愧。而且,不管你多想杀我,我还是认你这个兄弟。”穆霜白顺着他的力道往后退,直到后背撞上墙壁才停下来。
“事到如今,你还是不肯坦诚一点。中统不存,你就算有苦衷,又做给谁看?”咔哒一声,季鸣鸿的子弹已然上膛。
要是没有老顾这一出,穆霜白绝对可以慨然赴死,能死在这个大少爷手上,总好过被扣上汉奸的名号死在自己追随的党国手中,更好过将来某天死在日本人手里。可老顾她用生命换他好好活着,他怎敢不从。
“你还真不是做特工的料。”他站得笔直,努力与季鸣鸿分辩,“我们这种人,坦诚相见意味着命在旦夕。”
事情永远不会像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简单,他活这半辈子,有太多不能说的秘密,但是这个养尊处优的大少爷从来就没有理解过。
他的心太实,他的人太纯,自己那些埋藏于黑暗中的秘密,就算说给他听,恐怕也再换不来什么信任了。有些东西,还是让他自己去眼见为实的好。
“你惜命,所以就甘心做汉奸?就成为日本人的走狗?就拿别人的命来祸祸?”季鸣鸿气得发抖,“我们的军队在前线杀敌,你在安乐窝里坐享荣华富贵不够,还要帮着日本人残害同胞?!”
“我所承受的痛苦不比他们少!”这插心窝子的话也将穆霜白激怒了,嘴上也就不再有什么顾忌,怒道,“他们只要抛洒热血勇往直前就可以了,而我呢,忍辱负重还要提心吊胆,到最后只给我留一个千古骂名!再重的担子我都担了,手下人死光了我也不能回头。只有身居高位才能护住自己想保护的人,你到底什么时候能懂我的苦心?!”
这么多年的憋屈一股脑地倾倒出来,穆霜白这才觉得好过了一些,失去老顾的悲伤似乎也可以承受了。从今往后,他怕是真的要一个人了。
季鸣鸿被他一番振聋发聩的话砸得有些心悸。他甩甩头,不甘示弱地吼道:“我不懂!也不想懂!我只相信我亲眼所见的一切!我可以不杀你,还可以说服局座接受你的投诚,只要你将所有内幕登报,公开反日!”
“我何时说过我要投诚?不管上峰怎么想,我已尽我心,余下的,安天命罢了。”穆处长呼出一口白气,瞅着疑惑地盯着他胸前的季鸣鸿,拨开枪口往回走去,“我们做过交易的,时候一到,我的命你随时来取,绝无反悔。但是,你害死老顾的仇我记下了,你若再逼我,为求自保,我只能还击了。”他顿了一顿,“另外,你不希望我娶阿音,更不希望她做寡妇吧,我答应你,今日若不杀我,我便会说服她主动取消婚约。”
“等一下!”季鸣鸿似乎没把他的威胁听进去,他看了看手里的枪,冲着他的背影喊道,“你胸前口袋里,装的是什么?”
“你送的陀螺。”穆霜白背对着他,掏出那个小巧的陀螺,举起来朝他晃了晃。
“你……一直带着它么?”季鸣鸿的声音有些颤抖。
“从未离身。”穆霜白低声道。
陀螺在一日,一日心不改,当初的誓言,他竟还记得?
大雪不知何时停了。
大少爷最终任由穆霜白的身影消失在长街尽头,他抬手捂住脸,气恼地吼了一嗓子之后,伸长手臂对着漆黑的夜空,发泄似的放了两枪。
枪声惊醒了昏迷着的五个军统的兄弟,季鸣鸿没好气地瞪着他们,命令道:“今后不许对穆霜白出手。回去告诉师叔,李世逡已死,穆处长一人成不了气候,就由他自生自灭吧。”
上海滩见证了太多人的死亡,桑原中佐毒死李世逡,军统枪杀顾芜苼的事,也只引起了那么短短两天的轰动。引起轰动的主要原因还是特高课宣布李世逡是暴毙身亡,与日本人无半分关系。群众在私底下暗骂新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