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公馆的密道是由废弃的下水道改造而成的,整个通道足够干燥宽敞,却有些阴暗,只有墙壁上的几盏油灯发出些许微光。两人沉默地走了半晌,季鸣鸿突然冷冷地开口:“你是怎么知道我家的密道的?”
穆霜白被他吓了一跳,大少爷面对父亲的死表现得太过冷静了。直觉告诉他,这不正常,很不正常。
“去年我喝醉酒闹胃病,在你家住的那几天,不小心发现的。”他小心翼翼地回答。
“不小心?呵。”季鸣鸿冷笑,“密道入口藏在地下室,还有机关,你这叫不小心?蓄谋已久吧。”
“老季……”
穆霜白的话没说完,季鸣鸿毫无征兆地暴起发难,抬手抓着他的肩膀把他狠命往墙壁上一甩。受了伤的他身上无力,完全抵不过暴怒的季鸣鸿那把蛮力,被这么一摔,只觉得浑身的骨头都要散架,他靠着墙捂着肩大口喘气,努力站稳不让自己倒下。大少爷并没打算就此罢手,他上前两步,用力把人钳制住,而左手正好按在了对方的伤处。
“嘶……”穆霜白疼得一抽,身体条件反射地想要从施虐者的手下逃离。
季鸣鸿却浑然不觉,一边摇晃他一边冲着他怒吼:“你为什么要杀我爹?!”
“我……没有……”穆霜白能感到自己伤口的血沿着指尖蜿蜒而下,一滴一滴砸在地上,他眼前黑得更厉害了。撑了这么久,都是为把大少爷带离这个地方,出了这条密道,外面便有他的人接应。偏偏那人不领他的情,这样下去,他恐怕会因为大量失血死在这里。
“我亲眼看见的!你还要骗我到什么时候?!我之前还在想元宵节阿音怎么可能不请假回家,看来也是你事先安排好的吧?你穆大处长心细到记得照顾阿音一个女孩子的情绪,为什么就不能体谅体谅我?!干什么非要我亲眼见到我爹,我爹……嗐,你到底是为了什么啊?!”
面前的季鸣鸿不依不饶。穆霜白觉得自己很能理解他的心情,他几天前就已设想过这样的场景,可是绝不该,在这个时候出现。穆处长恍惚间觉得自己好累好累,累到不想再挣扎了。
被老季误会着活下去,还不如给鹰老大陪葬吧。
季鸣鸿摇着摇着,猛然意识到手里的人不再出声,软软的任由他摆弄了。大少爷心头突地一跳,赶紧松了手,对着微弱的灯火仔细一瞧,这才见着了自己满手的血,和那人血肉模糊几可见骨的右肩。
穆霜白意识模糊但还没彻底昏迷,他挣开季鸣鸿懊恼地伸过来想要搀扶的手,跌跌撞撞地扶着墙壁往出口走去。透过越来越黑的视野,他很快看见了地道尽头从遮挡出口的井盖缝隙中,洒下的那一束月光。他终于体力不支,一下子跪倒在地,右膝撞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穆霜白觉得自己的痛感已经消失,浑身发冷,头脑感官也迟钝起来。余光中,季鸣鸿越过他,头也不回地一步步走向那片月光。
是了,他与他的杀父之仇算结下了,那么选择不救他,也是理所应当的吧。
穆霜白最后一次抬了抬沉重的眼皮,在无边寒意的侵袭下,挑出一个疲惫的笑来。
今晚早些的时候,乔亦梁才听到了特高课要暗杀季鹰的风声。十几天前他和穆霜白谈崩之后,那人便把自家后院的小门上了锁,他知道对方不愿见他,又不敢大白天的公然翻墙,是以这么久再没见过那人,消息的灵通程度立刻大打折扣。
好在桥梁还是桥梁,他敏锐地从这一场暗杀的计划里嗅出了特高课清党的意图,这一点甚至连穆霜白都没能想到。乔亦梁虽然是鹰老大介绍入党的,但因为他那个嗜钱如命的性子,上头只让他当了个编外人员,直接听命于季鹰。如今他来不及救自己的上司,就想着赶紧把这情报告诉红党的其他同志,能跑一个是一个。
所以他在上海饭店的门前拦住了骆南和萧旦。两人假扮成夫妇,打扮得大大方方地去参加晚宴,准备在晚宴上动手执行任务。乔亦梁挑着货担走到他们面前,他事先把写有情报的小纸条藏在了一支玫瑰花中,硬是要将它卖给骆南。后者认识乔亦梁,但从未和他有任何形式上的联系,见他突然找上自己,一愣之后顿时怀疑事出有因,连忙把花接下,掏出两张法币递给乔亦梁。
桥梁见目的达到,也不多话,挑起担子就走。
回家的路上,乔亦梁却被一个戴着墨镜举着幢幡的算命先生叫住了。
“你信命吗?”对方劈头盖脸地问道。
“不信。”乔亦梁一脸戒备地扫了他一眼,抬腿想赶紧绕过这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人。
可算命先生把手里的幢幡一横,拦着路不让:“不管你信不信,且听我一言,不会要你的钱的。”他不由分说把人拉进了一旁的小巷,里头早已摆好了一张方桌两只木凳。
乔亦梁认命一般翻了个白眼,既然不要钱,那权且随便听听得了。
“老夫认为,信命者不避祸,是为忠;不信命者不避祸,则为愚。前有诸葛孔明,深谙天命,亦知寿数,仍出山助季汉成三分天下,可谓是忠心耿耿。”算命先生说着,悄悄隔着墨镜瞟了瞟脸上没什么表示的乔亦梁,续道,“而如今你既知季鹰已入必死之局,为何忙着劝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