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大师不弃,我的婢女,略会处理些小伤。”身后,忽而传来一女子轻软之声。
老老小小几个全都扭头。
就见一身段轻盈似雪仙的女子,自门外阴沉沉的天色里走进来,朝他们浅浅地行了一福礼,“大师安好。”
玄空一眼看到这女施主的面相,微微皱眉,随即还了一佛家礼,道,“阿弥陀佛。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多谢施主。善哉。”
身后慧能带着大福二福一起行礼,“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宣芷微笑,上前,坐在佛榻边,轻轻地拨开盖在这人脸上的潮湿头发。
看到了这张分别……不过才数月,却已隔了前世今生的熟悉的脸庞。
秋梅。
那个前世里,以一身武功护她无数凶险的可怜孩子。那个忘记了所有功夫,只晓得抱着她,替她挡下威远大将军砍下的刀刃的可怜孩子。
皇宫朝堂,步步行走时,唯有这个孩子,陪伴了她数十年的光景!
她记着每一回握住她的手时,那手背上嶙峋的疤痕。
也记着还政于朝的那一日,她站在凤宁宫的殿门前,笑盈盈地对她说,“娘娘,今儿的天色真好啊!”
傻丫头。
傻丫头啊!
她的眼泪毫无预兆地砸了下来。
从门口接了托盘走回来的夏果吓了一跳,忙上前,“姐儿,怎么了?”
宣芷擦了擦眼睛,笑着摇摇头,道,“先替她脱了衣裳,我来帮你。”
夏果忙按住她,“姐儿您坐着便是,这样的小事哪里还需得您动手。当心您的伤。”
说着,便手脚麻利地扶起了床上的秋梅。
将她头发往后一挽,一张与大玥人明显不同的深眉高鼻的面孔便露了出来。
夏果又瞅了眼,欲言又止。
宣芷笑了笑,伸手,将秋梅脸边的一缕头发拨开,看了看她脸侧被烫红的一点肌肤,转手拿了托盘里的药瓶,闻了闻,隐约有地榆的味道。
便倒出一些,朝秋梅的脸颊上抹,一边道,“她的娘亲是胡女。”
“啊?”
夏果吃惊,朝秋梅又看了眼,道,“怪不得了,生得这样好看。瞧这鼻子,比奴婢跟哥哥两个加在一块儿都高。”
宣芷一下叫她逗笑了,震得肩膀上本就疼的伤口又疼了几分。
然而沉闷的心思却轻松了几分,放下药瓶笑道,“哪有这样埋汰自己的。”
夏果见她终于笑了,也是高兴,手快脚快地拨开了秋梅的衣裳,伸手又要掀开里衣。
却被宣芷拦住,“烫伤的血肉只怕会粘住,你拿了剪刀剪开。”
夏果扭头一看,那托盘里果然还有一把红布包裹的剪刀,不由嘀咕,“这寺里的大师准备的还真齐全。”
宣芷也看了眼,想起方才见到的那张肃穆又慈霭的脸。
——玄空大师。
前世南方旱灾爆发瘟疫,便是他,自请而去,救了无数个爆发疫症而将死的人。
他的医术,天下无双。
“咔嚓咔嚓。”
夏果利索地剪开了秋梅的衣裳,记着宣芷的话,一点点地拨开,看到后背上并无大的烫伤时,还松了口气。
可是揭开脖颈处时。
一直昏迷的秋梅突然抽动了下!
夏果惊得连忙丢开剪子,“你怎么啦?是不是弄疼了?”
可昏迷的秋梅并未转醒。
夏果还不知怎么回事时,就听旁边宣芷道,“夏果。”
那声音有些冷,夏果扭头一看,顿时一惊!
秋梅后脖颈那块,被烫出了数个血泡,鼓鼓囊囊的,极其吓人!
“天爷!”
夏果声儿都抖了,“怎么就,怎么就这么狠毒!这孩子才多大啊!太,太……”
她将秋梅的衣裳全部褪去,看见了黏着里衣被揭开一层皮的小臂,看见了同样起了水泡的手臂手背。
饶是她平素伶牙俐齿,这会子都不会说话了。
宣芷攥紧手指,心头的恨意一重接一重。
强忍着怒火,伸手,从旁边的盘子里拿出一根金针,在旁边的烛火上烤了烤,走回来,道,“扶着她,我要把这血泡挑破,挤出血水。不能让她乱动。”
夏果赶紧伸手,可又不知该扶哪儿,随后,小心翼翼地按住了她的手肘处。
宣芷伸手,一个个挑破血泡,又拿了帕子,去吸那些血泡里残留的血水。
按压到伤处,秋梅低低地痛呼起来。
意识不清地乱喊,“求求您,我知错了,您饶了我,饶了我,呜呜呜……”
夏果眼睛都红了,看着求饶的秋梅,忽然伸手,抱住了她的头,轻声说:“好妹妹,你别怕,千万别动。我家姐儿替你疗伤,你千万别动啊!”
这是夏果从未有过的温柔。
宣芷低垂的眼睫轻轻颤抖,将沾满了血水的帕子洗了洗,继续沾,直看到那些血泡完全瘪了下去,她才轻呼出一口气,将帕子放在一边。
夏果低头,看秋梅又昏了过去,心里实在是不忍,想拉了被子替她盖上。
却见宣芷再次摇头,“去寻个架子罩在她上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