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张瑞离开,宣芷心下思忖,眼见着要落雪,淮南王却依旧要下山。以他闲散富贵王爷的性子,本不必如此。那现在,唯一可能的原因,便是她送过去的那封以父亲笔迹写的信。
温煜是否会从中干涉?他掌管武德司,前世与她对立,杀了许多她秘密培养的人。
宣芷一直觉得,这个人,并不在意大玥朝堂是否稳固,只是个单纯享受杀人的疯子罢了。
如今这样要紧的信,却被他知晓了……
她的肩膀忽而狠狠一抽,顿时脱力地往桌上一靠,低哼出声。
旁边正收拾的夏果惊了一跳,忙放下瓷片转身过来,“姐儿,怎么了?”
宣芷咬了咬下唇,如今这身子实在太过虚弱,强撑着的精力到底是有些绷不住,抬头时,已是双眼昏花,眼睫轻颤,似是要哭般地轻呼。
“太疼了,夏果,伤口只怕又裂了。”
她本就生得美,因着病弱又平添了一副西子之态,抬眼看来时,一双水眸泪意盈盈,再加上这一副娇滴滴的撒娇模样,看得夏果心都碎了。
忙去关了门,又将暖炉挪得近了些,从带着的包裹里掏出伤药,伸手去解宣芷的衣领,一边急道,“怎么又裂了?那秦侯爷的娘子,奴婢听说最是个跋扈的。姐儿怎么也不避让着些?啊,又流血了!”
窗外,无一默默地放下窗户——非礼勿视。
站在雪地里想了想,转身,蹦回了禅房,走到苏晏知跟前,默默地与他对视。
苏晏知也听到了方才那小丫头的‘疼’,想起那一夜他咬上的软肉,眸色微黯。
刚要说话。
忽然听到隔壁屋子再次传来问声:“姐儿,您已经告诉淮南王了么?”
苏晏知眼神一凝,微微侧脸。
无一立马朝墙壁那边看去。
“嗯。”
就听那个咬了自家王爷一口的小娘子,应了一声,“已经说了。”
那嗓音轻颤,实在是娇气得……
无一默默地往后退了退,然后,又退了退,一直退到最远的角落,默默地看着榻上不能动的苏晏知。
苏晏知:“……”
“那……淮南王信么?”这边屋内,夏果又问,“淮南王会去北疆救老爷和大哥儿么?”
宣芷想到了温煜,没回答,只是问道:“方才那孩子如何了?”
夏果顿时皱了眉,脸色难看地摇了摇头,“被他们丢在林外的雪地里。奴婢赶过去的时候,人都冻紫了,手背胳膊上都烫脱了皮,又被冻着,黏在血肉上。实在是可怜。”
夏果说着,脸上皆是不忍,“奴婢也不敢私自将她带过来,便去请了寺里的僧人,说是无意撞见的。现下那娘子已被挪到那边的偏殿去了。”
宣芷心道,原来这孩子手上的疤,竟是在此时有的。
又听夏果问:“姐儿,那娘子是谁?您如何识得的?”她迟疑了下,又道,“奴婢瞧着她,似乎不是大玥人?”
不是大玥人?
榻上,没法非礼勿听的苏晏知再次朝侧面瞥了眼。
宣芷笑了笑,并没回答,只说道:“我去瞧瞧她……嘶!”
夏果忙停住手,看宣芷吃痛皱眉,低头瞧她再次迸开的伤口,顿时着急,“这药怎么不管用啊?都好几日了也不结痂!姐儿,要不还是请个大夫瞧一瞧吧!您这伤,瞧着颇深……”
宣芷叹气,也没想到那人的一口居然会咬伤到如此地步。
想到那夜那人靠坐在床头时,朝她垂眸望来时似笑非笑的眼神。
心中微寒。
另一手按向小腹,随即起身,“我去看看那孩子。”
夏果立时扶住她,“可您的伤……”
宣芷瞥了眼肩膀,将衣领拉了拉,道,“那药只怕是不成。回城时,去寻个有医女的药堂。”
“嗯。”夏果赶紧点头。
这边厢房,听着那边房门的开合以及远去的脚步声。
角落里的无一又默默地走了回来,对上苏晏知的目光,木着脸低头,“王爷。”
苏晏知松开一直按着指环的拇指,片刻后,道,“查查此女的来历。”
“是。”
无一得令,当即转身。
禅房内,苏晏知靠在榻上,再次朝那墙壁上的‘静’字看了眼。
满春院,天一水毒,思物香。淮南王,《错今朝》。
“咯吱。”
房门被推开。
方才领着宣芷前往枫林的圆脑袋圆脸的小沙弥端着个托盘推开门,探头探脑地望了望,忽而看见榻上的苏晏知,顿时大大地笑开,“苏将军!”
苏晏知朝他望去,“四福。”
四福高高兴兴地跑进来,“师父让我来给您送香。”
他将托盘往条桌上一放,熟门熟路地拿起里头的线香点燃,然后踮起脚尖,努力地将线香插进条桌上的香炉里。
接着朝不知道什么方位团团地拜了拜,才转过身来,拖着地上的蒲团到榻边,笑眯眯地盘腿坐在苏晏知脚边,又从鼓鼓囊囊的胸口里掏出一个油纸包。
举起一颗松子糖,问:“苏将军,吃不吃糖?”
……
香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