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山寺,位于京城西外城的香山之上,相较于白马寺、大相国寺这些京城权贵云集的宝寺来说并不出名。
可香山寺的后山有一片十分漂亮的枫林,据说是从海外引来的品种,能从初秋一直红到隆冬。
尤其落雪时节,一片素茫之中,其艳色竟不输红梅。
故而很是吸引一批文人雅客和才子才女。
李交凉推开窗门一臂宽的缝隙,抬眼便看到外头银装素裹下鲜艳如红云的枫林美景之中,斯文的书生和矜持的小娘子们,吟诗作对娇笑欢语的声音,给这肃穆清冷的寺庙平添了几分趣闹。
他‘啧啧’两声。
转过身问:“可好受些了?”
冷意透过窗户渗进温暖的屋内,吹得一边案桌上禅意缭绕,苏晏知靠在禅榻上,点了点头,看向面前的人:“玄空大师,如何?”
垂着虚白眉头的玄空收回诊脉的手,并没回答,而是又侧身看了看苏晏知耳上和肩膀上新增的伤口。
伤处嫣红,倒是没有前夜那样鲜血淋漓。
他收回胳膊,单手竖在胸前,行了个佛礼,“阿弥陀佛,王爷,需得尽快拿到解药。”
一边走回来的李交凉脸色一变,看了眼神色如常的苏晏知,问道:“我并不精通查探内息。只是观这伤口,能看出毒已入血脉。大师这意思,莫非……毒又深了?”
玄空大师并不遮掩,点了点头,“已入心脉。”微顿了下,又道,“王爷时日,不过一月。”
“!!”
李交凉顿时心头一提!
门边,无一紧紧地攥住拳头。
李交凉又看了眼苏晏知,见他垂下眼帘,并瞧不出什么神色,又问玄空:“大师,这毒先前不还说可控在半年么,怎地如今竟已到这般地步?”
玄空想了想,问:“李先生并未想到天一水毒已入心脉?那如何今日会往香山寺来?”
李交凉一僵——是那个臭丫头!
是她说了一句“随中毒日久,最终能令中毒者全身血脉爆裂而死!”让苏晏知察觉到不对,这才吩咐前往香山寺寻找玄空大师查探。
李交凉懊悔地狠狠拍了一下自己的头,“是我疏忽!我枉为回春门大弟子!”
玄空大师却摇了摇头,“回春门善针法,李先生神庭九针,乃是世间绝技,不必自菲。”
李交凉叹气,朝玄空大师躬了躬身,再次转向一直不曾开口的苏晏知,“必须尽快捉到鬼医。”
苏晏知却并没有应他的话,不知在思索什么,拇指再次摩挲起食指上的银环。片刻后,抬眼看向玄空:“今日有劳大师,多谢。”
无一立时从门边走过来,送上一个秋兰色的荷包。
玄空却摆摆手,看向苏晏知,道了声佛偈,“阿弥陀佛,众生身中有金刚佛,犹如日轮,体明圆满,广大无边。只为五阴重云覆,如瓶内灯光,不能显现。”
李交凉有点懵。
却见苏晏知微微一笑,朝玄空轻轻摇了摇头,“大师,我当不得。”
玄空苍老的脸上浮起几分悲凉,“王爷,浮屠塔容万灵,却不能供您这样的英魂。您乃苍生之护,还请一定保重贵体。”
无一站在一边,想起五年前,西北那场混战中,尚是少年的王爷领着他们数十人拼死守着身后的那座破庙。
当时,满身伤口的玄空坚强地站在快要倒塌的寺庙门口,而他的身后,是跪得满满当当的妇孺。
榻上苏晏知再次开口,“多谢大师。”说完,低咳了一声。
玄空轻叹了口气,对另外两人道,“请二位随贫僧一步。”
李交凉与无一对视一眼,跟着玄空到了门外。
玄空转身,看了眼门口,低声道,“王爷此时瞧着平静,其实如今因着那毒,只怕已痛到难忍地步。”
无一猛地抬眼!
李交凉已隐隐有猜测,可还是忍不住颤了颤眼眶。
玄空眼含沉重,再次道,“天一水毒,阴毒至极,会让人受尽极痛而亡。王爷最近,是否出现自残之状?”
李交凉心下一动,问:“咬人算么?”
玄空面色一震,“竟已到了这般田地……”想了想,道,“在王爷如今的药中,加少许罂粟。”
李交凉皱了皱眉,“罂粟止痛,却也容易叫人神智疏忽,王爷只怕不喜。”
玄空摇了摇头,“那便请王爷在此歇息一夜。方才贫僧瞧王爷之状,怕是已有许多日不曾安眠。寺中有安息香,至少让王爷能安睡一宿,养足精力,也好应付之后诸多事宜。”
李交凉明白玄空的意思——纵使王爷如今已是如此残破之躯,可手握大权的那些人,还是将他视作眼中钉肉中刺。
看了眼屋内靠在佛榻上依旧面色静冷的苏晏知,转脸朝玄空点了点头,“成,劳烦大师安排。”
玄空颔首,朝无一道,“今夜需得小心警醒,安息香可令人心神松懈,别让人惊着王爷。”
无一点点头,又将那装着诊金的荷包塞进玄空的手里,闷声道,“给孩子,买糖吃。”
玄空看了眼,知道他说的是那几个从西北带回来的可怜孩子,笑了笑,道了声佛,没再拒绝,拿着荷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