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心悲怒的宣芷被这温柔的声音渐渐地安抚下来,缓缓地睁开眼,看着眼前这个稚嫩的熟悉的已经阔别快二十年的女孩儿。
终于渐渐地回过神来。
是了。
她又做恶梦了,梦到了前世那一场荒唐可悲。
如今的她,不再是举国奉养奴仆环绕的尊荣太后,而是这式微衰落的遂平伯府长房的庶四女!
原来苍天当真有眼,没有给她来世,却叫她回到了前世及笄的前一年!
一切都还来得及挽回!
父兄、母亲、二姐的命!都来得及!
顺着春荷的手坐起来,她开口便问道:“春荷,什么时辰了?”
多日的病体,让她原本娇软的嗓音覆了一层破碎的沙哑。
“申时了。”
春荷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轻呼出一口气,“总算是退了热了。大夫说,姐儿若是再这么烧下去,只怕要是不妥。幸好幸好。”
这一年,因着她‘碰坏’了堂姐的钗子,被当家的二婶罚着在冬日大雪堆积的院子里站了两个时辰后大病一场,奄奄一息大半月。
再次醒来,便成了如今的宣芷。
她看着春荷白净清秀的面庞,想到她为了护住自己,被那佛口蛇心的二婶生生打死的凄惨模样。
伸手,握住了春荷的手。
春荷浅笑,拍了拍她的手背,柔声道,“姐儿再靠一会儿?奴婢去将药端来您先喝了?”
宣芷却只哑着嗓子问道:“夏果还没回么?”
春荷也朝门口瞧了眼,“一早便去了,也不知怎地到这会子还未回……”
谁知话音未落,屋外就响起匆匆的脚步声。
接着厚厚的门帘子一掀,积雪的寒光自外间一闪而过。
夏果站在门口拍了拍身上,便转过山水千黛的屏风到了里屋,一眼看见醒着靠在床头的宣芷,便先笑了。
却并不靠近,只怕自己身上的寒气冲着宣芷,朝屏风边的暖炉旁走过去,一边道,“姐儿醒了?可还烧么?”
春荷刚要应话。
宣芷又一次哑着嗓子先开了口,问:“夏果,如何了?”
夏果听着她这涩哑的音色儿,想起前些时日突然于高烧中醒来的宣芷像失心疯一般地问她年月的事儿。
笑容敛了几分,摇了摇头,“不成,姐儿。淮南王府的门第,以我哥哥那身份,根本连近都近不得。”
宣芷的心当即沉了下去。
夏果烘热了手,身上的寒气也退了,便转到床边来,道,“今儿个哥哥连东市的帮闲刘有财都去求了,亦寻不得门路。只怕此事十分难办。”
春荷看着宣芷娇嫩如春的脸上募地浮起一层霜色,心下微惊。
放低了声音问道:“姐儿,咱们伯爵府同淮南王府素无交情,您缘何非要见淮南王一面?”
宣芷没说话,靠在床头的迎枕上,只觉原本就因为发烧而昏沉的脑子愈发痛了。
为何要见淮南王?
只因,一月后,镇远侯领兵攻打独虎山战败,父亲与嫡兄还有近十万西北军命丧独虎山的消息便会传回京城!并且一同传回的,还有父兄通敌叛国的罪证!
时隔二十多年,宣芷到现在都记着那一日,她被二婶命人拖出屋子,要以家法打死,春荷为护她而死在一百多棍杖之下的凄厉血景。
之后,母亲与二姐惨死的消息接连传来,她被逐出家门,受尽欺凌,在夏果也被害死后几乎难活!
直到淮南王将镇远侯与外族通信的罪证呈交殿前!父兄雪冤!
后来她受封遂平伯嫡女之名,并赐婚体弱多病的七皇子,皆是皇上刻意昭显天恩之表。
只是,谁都没料到,在即将要展开的这一场帝位争夺大战中,最终得以继承皇位的,居然就是这个人人皆不放在眼里的七皇子!
而她,阴差阳错地坐上了凤位,一坐十八年,耗尽心血最后却落了个那样可笑荒唐的下场。
前尘往事如云烟,宣芷这辈子,绝不会让父兄再无辜受死!也不会再让自己走上这条可悲的绝路!
她闭着眼,靠在迎枕上思考对策。
当年独虎山那一场大战是在腊月初二,战败及作为先锋的父亲与兄长战死的消息是在腊月初八传回的京城。
也就是说,从西北要塞八百里加急传回京城的路程最快也要足足六七日之久!
现下是十一月初二,还有整整一个月!
一个月!
粉樱色的指甲不自主地抠进了绣着蝴蝶的被面儿。
必须要见淮南王!必须要见!要快!
只有淮南王,才会信她,并有能力阻止独虎山那场大战!
宣芷闭上眼,只觉脑子里一团乱麻,头痛得愈发厉害。
忽而,手背一暖。
睁开眼,便见夏果握着她的手,担心地看着她,皱着眉问:“姐儿,到底发生了何事?”
宣芷看着她的眼睛,忽然想起一个人来!
她倏地朝前坐起一点儿,哑着嗓子问:“夏果,我记着你哥哥在平康坊的一间酒铺子里做事?”
夏果一愣,点了点头,刚想问。
就听宣芷又道,“能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