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素娘对陈慧的出现,并未感到惊讶。
她在面朝车帘处坐稳,才缓缓开了口:“你到底还是回来了,外头天地旷阔都留不住你?”
“阿娇,是不是已经”提起曹生娇的死,陈慧面不改色。
吕素娘将脚藏进裙下,她望着陈慧说道:“当初在将军府,没能带走她,你是不是很后悔?”
“两次机会,摆在她面前。她都做了同样的选择。所以,无论怎样结局都是注定。她身上背负了太多,如此或许,是一种解脱。妾与殿下,行路至此,就别再谈什么后悔。我也养了她十几年,两不相欠了。”陈慧嘴上淡然,心里却比谁都痛。
“陈慧,你变了。”吕素娘惊诧。
那个唯唯诺诺,忍气吞声的陈慧,好像不复存在。眼前的人,麻木不仁,甚至眼眸中看不到一丝柔情。
陈慧冷笑了声,开口:“殿下,没变吗?跟那样的人生活在一起。是人都会变。”
“还好一切都要结束了。”吕素娘认同陈慧的话,抬眼与她相视一笑。
马车行驶在临安主街,百姓们大抵都为积善堂的事,去了兆元门外。所以,这时候街上才会如此空荡。
吕素娘掀起车帘,遥遥望去,旧时记忆一点点翻涌而来。
她想起了泼辣娇艳的陈智。那是个可以为了欲望与自由,牺牲一切的女人。如那时曹生娇被当做负累,甩给陈慧。就是她为了摆脱,被束缚的命运。
可她却因此毁了陈慧的一生。也毁了曹生娇。
但欲望无尽,陈智最后竟贪婪到了吕素娘头上。只是,这一回,陈智输了。
曹谓安失手杀她,不是偶然。
那晚吕素娘将陈智这些年做的龌龊事,细细讲给曹谓安听。她深知曹谓安对陈智的事,向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却还是故意嘲弄一番。
这些话从吕素娘口中说出,让曹谓安感到颜面尽失。他便醉着酒,怒气冲冲去了群芳阁。再之后,陈智就死在他手上。其实到这儿,这件事本该由此结束。
只是没想到,陈慧意外的加入,促使吕素娘下出了如今的这棋局。当被怨恨冲昏的她们,意识到这条救赎路上,牺牲了太多时,已是悔之晚矣。
吕素娘会想如果那晚,曹生娇选择跟陈慧逃走,这结局又会不会不同
马车外,人声渐渐鼎沸。
拉回思绪,望着远处前来请命的百姓,吕素娘道了句:“停车——”
陈慧等着吕素娘起身,可她却迟迟没动。
吕素娘好像有话要说,只看她眯眼笑道:“陈慧。事了之后,你可想好去哪?”
“缙云,如果妾还能活下来的话。”仙山秀水,是曹生娇曾跟她提过的地方,陈慧在缙云呆的那些时日。总在后悔。可偏她心有魔障,将歧途误入。
吕素娘明白她话中深意,抬眼答了句:“如果你想,就能活。咱们走吧。”
吕素娘动了身,陈慧跟在后头,从马车里探出来。她看见眼前巍峨晟宫,却没有一丝畏惧。她们下了车,朝愤怒的人群,从容走去。
兆元门外。
奉命前来镇压的徐获。骑于高马之上,朝服加身,除却上朝他极少穿这样鲜艳的衣裳。
从开始到现在,徐获都没有什么大的动作,像是有意为之。身后禁军统领陆淇滨,虽官压徐获一级,却还是不敢轻易招惹。他为难了半天,无奈转身躲进门房讨个清净。
余光瞥见款款而来的吕素娘,徐获翻身下了马。他快步走去,在人群之中开出一条路来。
众人看见吕素娘来,纷纷开始交头接耳。
“怀安长公主,这样是准备脱簪待罪?难不成鬼手的事,真的和她有关?这这乐善好施,菩萨心肠的长公主,怎会这般狠毒?”
“我看啊,最毒不过妇人心!她那慈悲面,说不定都是做给咱们看的!”
“哎哎,事情尚未盖棺定论,你休要诽谤。若真跟长公主有关,陛下怎么召见驸马,不召见她?”
“你懂个甚!这长公主虽说不是和陛下一母同胞,但也是先帝最宠爱的公主。陛下自然顾忌”
吕素娘泰然自若从他们的流言中走过。徐获近前抚袍问安,道了声:“长公主圣安。”
“徐将军,免礼。”吕素娘说罢。转身望向众人,她扫视而去,人群中无数双愤怒的眼睛,好像在向她质问。
正当人们愤懑、不解之时。吕素娘将双掌合在一起,朝众人重重拜下。
人们哗然过后,变得鸦雀无声。纷纷将目光汇聚,他们想瞧瞧这怀安长公主在搞什么名堂?
“诸位能否听我一言——”吕素娘声势铿锵。
她抬眼瞧众人没什么异样,于是接着开口道:“当初驸马提议,以本宫的名义设立积善堂,本宫本意是想为穷苦之人,造一处容身之所。却不想遭驸马利用,趁机为祸临安。实属本宫的过错,本宫自会向陛下请罪,请陛下圣裁。然驸马之罪,本宫相信,陛下会给本宫一个交代,也定会给天下一个交代——”
吕素娘话落进人群,得不到回响。她却依旧面不改色,眼神坚毅凝视前方。
人们面面相觑,无所适从。
忽然,人群里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