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却袁尚之外, 还有些人也在向着邯郸进发,携家带口,浩浩荡荡。
他们是信念最坚定,对刘备和陆廉最为敌视的人, 自从陆廉得了个剿匪的名头, 慢慢向冀州腹地,他们便开始奔走相告, 不仅自己要打铺盖卷离开, 而且要卷走整个村, 整个乡,最好是整座县。
有人以为他们偏听偏信,连忙拦下他们,并且好好地请到自家寒舍, 筛两碗热酒为对方压压惊,然后才讲起陆廉来冀州之后一言一行。
虽说与崔琰的事称不上谨言慎行,但无论对世家还是庶民都是称得上宽仁的。
——他们是世家,更是地主,土地是他们最重要的财产之一,如何能够轻言舍弃呢?
留下来如何?留下来, 也学其他世家那般投奔刘备,恭顺地写点什么不知所云的东西, 反正刘备文学造诣也就那样, 只要给他个态度,他定然不会计较太多。
这些话语柔和且诚恳, 但只获得了对方的嗤之以鼻:
“我兄何其愚也!”宾客骂道,“他刘备只有区区两万兵马,难道还要咱们奴颜婢睐地待他不成!”
主人家听了这话就有些不乐意了, “袁公数十万兵马,不也卷旗而归?而今袁公何在?两位公子又有何能为?”
“兄呀,兄呀!难道你以为,刘备陆廉此时待你客气,日后也一般客气么?!”
“我行事谨慎,他有何可挑剔处?”
“你岂不见那些女吏!”
“区区几个妇人家!竟也吓破了你的胆子!”
在主人家眼里,那只是一群女医,一群斗食小吏,归根结底,不过妇人而已啊!她们日日行走在田间地头,皮肤晒得黝黑,双手生着茧子,腿脚上满是一道又一道荆棘与杂草划破的痕迹,以前河北虽无女吏,但这样的面容并不新鲜啊!
她们识几个字,能写一点粗浅的公文,颇晓些种田放牧,头疼脑热的杂学东西,她们的各种本事都被有心人细细打听过,但没有一项是世家看在眼里的。
她们不治经学,不能举茂才孝廉,连那黝黑而粗糙的脸也让贵人们提不起兴致,她们还有什么威胁呢?
“有青州纸,可印万卷书,谁说她们不能读经史?”宾客冷冷问道,“况且待刘备登基,难道他就不懂变通一二么?”
“变通?”主人家一脸迷惑,“如何变通?这茂才孝廉,不是开汉至今,一直如此的么?他不选你我家中儿郎,难道去选那些妇人?”
客人喝净了这碗酒,起身告辞,重新走入了呼啸的北风中。
“我弟何往?!”
“去投曹公!”
他心中始终是有怀疑的!仗都打到这个份儿上了,随便一个庸将也能拿下河北,正是兔死狗烹的好时机,偏刘备只收了陆廉的兵权,纵容她在河北胡闹!
世家们都盼着陆廉死时,他都不肯下手,将来她想彻查河北的隐田隐户,清剿豪强时,刘备又不曾受过河北世家的恩惠,岂会为他们斡旋缓颊!
那些女吏今日只做赤脚庸医小吏装扮,来日恐怕就想登堂入室,先县后郡,最后竟要爬上朝堂了!
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宾客气哼哼地坐上车时,家里郎中悄悄凑了过来:
“主君,家赀是均已收拾好了的,只是究竟留多少人守家……”
马车上的主君突然就不哼哼了。
“多留些吧,”他小声道,“陆廉虽出身卑贱,素无信义,却也未必夺我田册上的地……你们留些农人,好生为我耕种,不可荒废了。”
曹公虽好,他想,可惜打不过陆廉呀!
家里这块地,还是不能扔了!
袁尚攻打邯郸的战报,片刻间就传遍了冀州,结果虽不意外,但过程让人感到有些不可置信。
那些提前到达邯郸附近的世家已经住进城中,但他们的部曲男女就不得不在外面扎营,但也正因此,他们当中胆子最大的人看到了这场战争一部分的真相。
这几个爬在树上,远远张望的人感到不可思议,一只手抱着树,另一只手指着战场,说:“那真的是三公子吗?”
他们不识字,但光辉灿烂的铠甲,雄壮的战马,还有身边的护卫,以及随着马蹄飘扬起来的大纛,都让这些围观的苍头能够轻易认出那位将军非比寻常。
他们既然认出来了,曹营自然也认出来了,很快就有穿甲骑马的人挥舞马槊,冲了上去!
那是何等的功劳!想一想吧!想一想,整个人都要沸腾起来!因为那是天大的功劳!况且还是极其轻易便能得到的!
那小公子虽然生得漂亮,可他有什么用!他懂兵法吗?他作为主帅,不坐镇中军,自己一马当先地冲过来——
又有人爆发了一阵哄笑:“他做得也不错呀!两千人的主帅!不冲阵,还能做点什么呀!”
那笑声传得很久,甚至也传到了树上观众的耳中,可是笑声还未止,阵中已经有人闷声落马!
“哇!”苍头们发出了一声心满意足的惊叹!
城墙上用杂拼的素色皮毛将自己裹得严实的郭嘉也在那一瞬间,发出了一声惊叹!
毫无疑问,袁尚是会打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