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清瘦的身影整一整衣服, 又整一整帽冠, 迈着并不怎么标准,还有点造作的步履进去了。
……可能是因为太过紧张,就忘记管宁的住处是个窝棚,额头碰在了门框上, 发出“咚!”的一声。
张郃赶紧把目光缩回来了。
张郃身边的副将连脖子也一起缩回来了。
两个人在外面站定,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张将军眼里就有一点劫后余生的窃喜。
“如何?”副将小声问。
“哼!”窃喜迅速变为了装腔作势的恼怒,“我为了你们, 心头这一口血也要熬干了!”
“将士们都感念将军恩德。”副将讪讪地。
“而今你可亲见了!我冒着挨打的风险, 连陆辞玉都给搬来了!再不行——你们就闭嘴吧!”
嘴是闭不上的,还要轻轻撇一撇。
“其实管公也不怎么回寿春,”副将小声嘀咕,“要末将说,还是……”
话没有说完, 就咽进肚子里了,因为张郃露出了一个不同于刚才那种笑骂的严酷眼神。
副将连忙把头低下, 用余光小心瞟着那个四面漏风的大木棚。
棚子没有间隔,但在管宁身后有一块油布帘子,也许是他更换衣服和洗漱时用的。他的小坐垫前有个很久的藤箱充作案几, 透过藤箱的缝隙也能看到里面装了两件换洗的衣服。
他的案几上有纸笔和一个出自村口小贩手笔的小陶杯,身后有一个木头架子, 上面摆了不少书,角落里有一盏歪歪扭扭的土灯, 土灯旁还放了一个大一点的陶碗, 以及一双竹箸。
……就这些东西了。
……根据那个陶碗的大小, 她判断管公饭量还可以。
农人拿过她和诸葛亮带进来的杯子,倒水涮一涮,泼在门口,然后给他们各倒了一杯水。
诸葛亮咳嗽了一声,她忽然一个激灵,赶紧将目光收了回来。
管宁似乎察觉到她的好奇,从藤箱下面还摸出了一把竹扇,握在手里。
有农人将两个上面铺了小草席的竹坐具搬到管宁面前一丈远的地方。
“将军辛苦。”他笑眯眯地伸出手,请她坐下。
她赶紧坐下了,把腰杆挺得直直的,诸葛亮在她旁边坐下,也把腰杆挺得直直的。
陶杯放在了面前的地上,她赶紧拿起来,感觉手里握着一点什么东西,精神就不太紧张了。
那个赤着两条胳膊的农人冲她行了一个礼就出去了,她再小心用余光望望,这里也没有管宁的仆役,平时照顾他的就是这些农人。
“将军与孔明先生自江东归来。”管宁说。
她赶紧集中精神,“是。”
“江东如何?”
“还……还行,”她结结巴巴地说,“咸鱼很好吃。”
她说完话就后悔了,感觉脸上顿时开始热。
“我带了一车,”她的嘴开始不受控制,“送管公一筐吧!虽然臭了一点,但很好吃!”
小先生在一旁偷偷看她,她又赶紧闭嘴了。
但管宁似乎情绪很好,摸摸胡子,还“哈哈哈哈”地笑了几声。
“那就多谢将军啦。”
“不客气!”她赶紧说,“这是我应该做的!”
……好像也不对劲。
……黑刃发出了一阵奇怪的笑声。
在很尴尬的寒暄过后,管宁又问了一遍,江东如何?
江东还是挺好的,虽然打仗,但不像中原这样打了烈度过高的大仗,尤其孙氏父子残暴也好,鸡贼也好,都是针对世家和山贼,很少对自己领土上的百姓下手,所以百姓们过的就还行。
她说得不是太清楚,但管宁听得很仔细,中间小先生插播了一下吴地世家抓山越当奴隶的事,管宁皱皱眉,显得很不高兴。
她看一眼诸葛亮,诸葛亮一挑眉。
“此非王道。”管宁叹息着评价了一句。
有鲜卑人的声音传进了窝棚里。
她不自觉又竖起耳朵去听。
那个鲜卑人已经会说几句简单的汉话了,但讲得还是磕磕绊绊,她听来听去,只听到一个“甜”字,一个“请”字。
又过了一会儿,农人用一个土陶盘装了一盘甜瓜送了进来。
“多谢。”管公说。
农人摆摆手,又赶紧退出去了。
她看看伸手向瓜的管宁,再看看那个农人。
确实和山越不一样。
诸葛亮忽然小声咳嗽了一声。
她一个激灵!
……不自觉地塌腰了!赶紧挺起来啊!
管公看了看她,忽然就起身了!
这要是被管宁赶出去!这!
要知道她虽然也被人夸赞品行高洁,近乎圣贤,但她在世家眼里是个文盲啊!
管宁不仅品行比肩圣贤,人家还有超高的学识,是当世有名的大儒——这要是被赶出去!
圣贤从架子后面翻出了一个折叠的胡床,有点旧,两只大手还暴起了一瞬的青筋。
“将军若是坐不惯席子,”他将展开的马扎递过来,“坐这个吧。”
她畏怯地看看马扎,又看看弯下腰,舒展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