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以作态之辞,令将军不与他为敌罢了。”
“但将军亦须小心,”司马懿冷不丁开口,“若曹操与袁绍又结盟约,当如何?”
“若当真如此,他何必将质子留在将军营中,又何必那般恭谦地送衣物来与将军?”
几个人聊了起来,她不吭声,唏哩呼噜地将滋味并不算浓厚的汤饼全部打扫干净,放下碗后,打了个嗝。
现在来梳理一下整件事。
曹操留曹植在营中,是为了安抚她吗?
她可以反向推理一下,如果她是曹操,对面敌军那位统帅和他交情是十几年前帮忙救下几头猪,似乎还不错,但仇怨就海了去了,比如在刘备奉朝令殴打袁术时偷袭,比如派郭嘉四处写信鼓动周边诸侯敌对他们,尤其对面统帅有道德洁癖,而他在徐·州还杀出过一个“泗水为之不流”。
在这样的前提下,如果她跑去态度诚恳地请求对方主帅交还自己儿子,会发生什么事?
……肯定是狮子大开口啊!哪怕不要钱不要粮,怎么不得要你亲自过来让人家打一顿出出气,哪怕不动手呢,给你出点各种花样,比如让你写个道歉信再盖了章,然后复刻个一百二十份走到哪贴到哪,那也不仅仅是社死的事儿,那是人设崩塌!以后再向士族要钱要粮,谁搭理你呀!
以她这种想不出什么缺德计策,报复也就只有这种程度的人来想,那也是能想出这些路数的,要是换司马懿来呢?
怕不是就要精心策划一场行动,保准斩下曹孟德狗头了!要是斩不了,也知道你儿子在你心里位置这么重,那也可以斩了你儿子!
所以顺着考虑完,反向又推演了一遍,她也都想不出有什么纰漏。
说到这里,高顺又分析了一下。
“将军而今兵马数倍于彼,曹孟德若急切间与将军决战,也只有柘城或可一试,但数日间斥候只见冀州军拥兵于城上,戒备森严,不见有兵马进出,便说袁曹重又结盟,曹操也不肯将自己这几千兵马拿来替袁绍冲锋陷阵。”
“伯逊说的很有道理。”她表示赞同。
“但以现下情形,曹操若只为拖延将军行军,却是做到了。”
……这也是她不能追着曹操打的缘故。
曹操总是与她拉开个十里二十里的距离,只要她一掉头,他就撒腿开跑,追起来极度浪费时间,令人怀疑这就是曹操的真实目的。
大家在议论,张辽在继续吃。
吃完了,一抹嘴将碗放下了。
“待雪停时,大军先行,我领一千骑兵设伏于杨山便是,他若当真与冀州军合围攻来,必令他丢盔弃甲,卷旗而逃!”
这样冷的天气,确实很适合吃些热汤,但曹操营中的伙食比陆悬鱼这边还要好。
他们吃古董羹。
有灵巧的仆役将一盘盘菜肴与切成薄片的鲜肉倒进铜质的小锅中,发出了一声接一声的咕咚,引得人垂涎欲滴。
他们当中有一部分是曾经出现在陆廉营中的,并且也殷勤地送上了猪羊和美酒,因此在席间就很小心赔笑;还有一部分是从未在陆廉营中出现过的,他们的神情更加高傲,看向曹操的目光中也有一丝审视。
但除了他们之外,坐在曹操身侧的那个年轻人神情就更加冷峻些,他甚至在曹操举起酒盏,示意大家共饮此杯时连酒杯也没有拿起来。
“曹公高明,”他冷声道,“自白马之战至今,曹公未损一兵一卒,军中兵马却已如此雄壮!”
下首处的豪强与诸夏侯曹都变了脸色。
曹操却一点也没有,他的神情看起来自若极了。
“不愧是审正南的公子,”他笑道,“忠烈率直,凛凛有不可犯之节,今见公子,何人敢不敬审公耶?”
这样的恭维话并未令这位年轻的使者飘飘然,他的目光反而更严肃了。
“何敢在曹公面前当此评?”他说道,“在下自邺城而来,只为曹公一句话罢了!”
曹操转开头,看向下首处这几十个士人。
既给他送粮,也给陆廉送粮的人避开了他的目光,从始至终不曾给陆廉好脸色的人则露出了兴奋的神色。
“今日冀兖许多世家在此,曹公不妨直言!”有人忍不住,高声嚷了起来,“曹公究竟何时与陆廉决一血战?”
曹操环视了一圈,仍然不动声色。
“陆廉光骑兵便有三千之数……”
“在下家贫,常自惭能与诸君同席,今日曹公若有心诛贼,在下愿将家中百匹良马奉上!”
“在下也愿以家赀酬报义军!”
“我家中尚有几囷米,愿取一囷,来献曹公!”
闹哄哄的,似乎将曹操架在火上烤了。
但这位枭雄脸上却一点都不为难。
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望着他的宾客们,甚至连一个眼神也不屑分给审配派来的使者,慷慨激昂,斩钉截铁,如金石斫斫:
“承君厚意,敢不尽心?明日雪停,诸君看我破陆贼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