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路其实并不长, 但走得确实也不快。
到了第二十天,他们还是出了青州,来到了阳都地界, 此时草长莺飞, 天气已经十分温暖了。
但是她晨起对着水盆看一看,觉得自己的头发更少了。
越往南走,流民越多,等进入徐州地界之后, 流民数量更是暴涨。
那些拖家带口的,扶老携幼的,仓惶而又没有完全死心的百姓在发现他们是青州过来支援陶谦的军队后,其中有一部分青壮立刻加入了他们。
这挺容易理解的,对陆悬鱼而言,徐州是一片陌生而值得拯救的土地。但对这些流民而言,徐州是他们的故土。
只要有一丝希望, 他们就不愿意抛弃故乡。
但有个小问题——这些青壮,也是要吃饭的。
而且加入了这支军队之后,他们的口粮就不用自己带了, 而是军队出了。
……这就很麻烦。
在青州境内, 郡县会尽力地满足他们,款待他们, 送来各种补给,力所能及地减少他们的粮食消耗。区区两千兵士, 哪怕带了些流民,只要不停下来, 就不算什么了不得的负担。
但进入徐州境内后就不一样了, 这里已是一片大乱, 流民数量也剧增,距离郯城还有数百里,每多走一天就要多吃一天的饭,找豪强买粮还是个特别看人脸色的事。
她这三百余人还有一个月的粮食,如果只看顾自己,足可支撑到郯城,甚至还可以将粮食省下来,回去路上也不用担心没得吃。
“阿兄,”董白小声说,“你莫再揪头发了。”
于是她悻悻地将手放下。
进入徐州地界,就不能再日落时扎营,而是必须寅时起身,卯时出发,未时安营,申时就必须要将营寨扎好,防范有可能的敌袭。
因此现在太阳还在南天之上,士兵们已经停了脚步,开始忙忙碌碌地卸辎重,挖壕沟,建围栏,起哨塔,布鹿角。
营地外的流民也跟着从板车上往下搬帐篷,于是一个流民营地立刻也围着这座军营布置起来了。只要潦草一瞥,就能看到流民和流民也是大不相同的。
首先是跟着跑来徐州的平原人,比起其他的流民,这群人跟这支军队的关系更近,甚至得到了一点军队的订单,比如修补帐篷,缝补军旗,平整场地,填补道路,因此跟民夫住在一起一起,营地也颇为像样些。那些士兵的家眷也住在里面,除了替夫君浆洗衣物,也一并收缴了夫君的饷金,不管怎么说,在所有跟着这支军队一起走的流民中,这些人算是待遇比较好的;
其次是徐州本地的士人,有自己的车马和仆役,跟着这支军队走也不是为了蹭吃蹭喝,而是担心路上匪盗横行。反正军队南下,这些士人也要南下避难,见刘备待人客气,不会搜刮他们的钱粮,便大胆放心地跟了一程,这些人衣衫整齐,手脚干净,对军队也没有什么负担,刘备时不时还会在扎营之后过来跟他们聊聊天,聊得还很愉快;
再其次是那些一大家子出门的市民和小地主,从这个阶级开始往下,画风就不稳定了,他们也有一点积蓄,但并不多,而且这时候财货不重要,粮食才重要,因此为了那点吃的就不得不想方设法,谋一点事情做,比如摆个摊,比如路上也要带着纺车,随时随地纺点线,比如不管道路两边有什么就薅点什么,编筐编篮,总之是要花很多心思才能维持生计这样子;
最麻烦的,数量也最多的是最底层的农民,徐州去岁遭了大难,粮食储备就不多,今岁曹操又来,这些百姓没吃没穿,衣不蔽体食不果腹,于是就会想尽一切办法,偷也好,抢也罢,出卖身体也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选择,总之不惜一切代价他们也想活下去。
于是偷鸡被打的,抢饼子被抓的,或者是为了给自己孩子弄点吃的,跑去跟哪个士兵睡一觉,恰好人家媳妇也跟在后面的家属营里,于是两个女人撕成一团,在营外鸡飞狗跳不算,竟然还能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地闹进营里来,要求将军给她做主的……
为了杜绝这种糟心事发生,尽量地保护自己的头发,她不仅要频繁巡营,还得时不时跑出营地看一圈。
营地外面热闹得跟个集市似的,她带着两个士兵,穿梭其中,凭着一双好眼睛,冷不丁就能逮出一只溜到外面摸鱼的士兵。
不过今天还好,先从最难的贫民营地开始巡查,然后是市民营地,都没见到她的士兵跑出来摸鱼,剩下一个士人营地,通常来讲和士兵有壁,她也就是意思意思,帮主公刷一下士人好感度,“你看,我们很重视军纪”。这些士人见到她这么个少年,多半也不会想上前攀谈,最多也就是客气地点点头就罢了。
意外出现在她即将走到士人营地的尽头,也就是沂水旁的那一片树林时,风声突至眼前!随之响起的还有一声惊呼!
平时射箭次数多了,自然能听出锐器与钝器在空中的区别,因此她一伸手,一根细细长长的筷子就落进手中。
……到饭点儿了吗?
但这还没完,她刚握住那根筷子,还没看仔细,“砰砰砰”地,又是几根筷子飞过来了!
……她没躲闪,任由这几根筷子飞到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