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田地被占了, 但是好歹祖屋没被占,这几间祖屋修在嶔崟山下,十分清幽僻静, 附近还有个十来亩的土地, 一并被两个老仆打理着。见到主人一行回来, 两个老仆热泪盈眶, 提前就将屋子打扫干净了,但还是不免有些破旧, 屋漏啥的都是小事, 尤其当天晚上就下了雨, 那叫一个“小屋如渔舟, 漾漾水云里”……
当然,小胡子既然回到自己故土成了主人, 就得有姓名了, 这位北宫卫士令录事姓王名瑶字世珍,按照这时候的起名风格来看,不见得是长子, 有点怀疑也是前面几个孩子没养活,所以养到他这里起了这么个名,又给了这么个字, 足见父母珍爱之意了。
小胡子带了二十来号人回来,屋子一下子有点吃紧,不过他是有办法的。
“妇人们住一屋,仆役住下屋, ”他说, “郎君与我——”
“……我这人晚上不爱睡觉。”她说, “喜欢四处狩猎, 白天再补觉就行。”
小胡子睁大了眼睛,过了一会儿才试探性地问一句,“下雨天也是?”
她低头看看自己脚下,并没有平地生出台阶,于是咬咬牙,“下雨天也是。”
虽然人比较多,但其中妇人也不少,凑在一起张罗着生火做饭,十二三岁的羊家四娘在咸鱼看来还是个小萝莉,但也能利落地打水生火,同心弯不下腰,也来帮忙洗菜切菜,唯独一个董白,活干得还不太利落,往炉灶里塞点干柴都能呛自己一脸灰。
……本来干活就比较笨蛋了,王家那个三郎还时不时的想跑过来刷好感度,往妇人堆里扎,简直是双重醒目,幸亏脸上全是灰,不然她皮肤本来就比别人白两个色号,脸再一红,可就太显眼了。
她站在廊下,看看这些姐姐妹妹们一边干活一边叽叽喳喳的样子,竟然有一种熟悉又陌生,恍若隔世的感觉。
晚饭在主屋里摆的,虽然有些匆忙,但有猪油和肉干炒的菘菜,有腌葱,有炖瓠,因为这附近太荒凉的缘故,咸鱼出门溜达一圈还抓了两只避了吕后讳的山鸡回来当做加菜。
“邬堡之事,需要我帮忙吗?”
当她这么问起的时候,小胡子回答得非常斩钉截铁,“自然不必,郎君亦不可再生恃武之心。”
……哈?
“我明日便去拜会渑池令。”小胡子十分自信地说道,“任那邬堡主人是谁,多半以为我举家西迁,才有了侵占之意,而今我既回来,又有田契,他岂有继续侵占之理呢?”
“话虽这样说……”她说,“他们人不少吧?”
小胡子嗤之以鼻,“凭他人多势众,难道能多过县里守军?他若是敢犯上作乱,郡守难道不出兵?这大汉的天下,还是有公理的!”
这话似乎有道理,她挠了挠头。
……黑刃好像噗嗤笑了一声。
【……笑个什么?】
【笑你晚上没地方睡觉。】黑刃接得也很快。
…………………………
小胡子换了正装,就是那种长冠深衣佩剑方履的打扮,一脸端肃地出门了。考虑到他这次回来虽然还带了几头家畜,但高头大马一匹也没有,最后还是借了陆悬鱼的马,让随从骑了自己的骡子,气宇轩昂地去找渑池令了——他当然没有忘记带上那一叠田契。
另外两个弟弟也得出门,去看一看他家这千亩良田上除了好大个儿那个邬堡之外,其余部分究竟如何,于是家里只剩下这一群妇人,外加几个仆役。
……这就老热闹了,比如说她也出门,四处看看,做两个陷阱,整了两只兔子回来的时候,正看到羊家小郎在院子里玩泥巴,半身全是泥巴,他姐姐也没管他,硬是趴在门口那里听个起劲。
……这听什么呢。
她刚往前迈了两步,羊四娘就发现她了,立刻捂着嘴跑开了!
趁羊四娘捉了弟弟去洗白白,她也凑过去听一下……同心在一边跟董白一起做针线活,一边教董白什么东西。
“莫与他太近,也莫冷落了他,”同心这么说的,“近了怕他看轻了你,太冷落的话,又容易让他死心。”
“我还没……”董白诺诺的声音传了出来,“还没想过这事……”
“嗯,不是我说,以妹妹的模样举止,就是郡守家的公子也是配得的,”同心顿了一下,“但是拿这个练练手也行啊!”
……瞳孔地震。
董白的声音似乎也有一点颤抖,“这,这怎么行……”
“这有什么不行的?乞丐都想着娶两个老婆哪!身为妇人,自然得多替自己打算。”同心斩钉截铁地说道,“你还替他着想,若是王三郎见到一个相貌更美的,你替他着想,就能换来他一片真心了?”
董白弱弱的声音又响起来了,“可是……我们毕竟是住在这里……”
“那又如何?我们能住在这里,是借了陆郎君荫庇,否则就凭我们几个束手束脚的妇人,一路上打不得猎物,守不得夜,赶不走盗匪,王家能平白带着我们来渑池?”同心说道,“你可不能为了这个,就存着拿自己去报恩的心,要报恩也该寻陆郎君报……偏又成了义兄,你那件短衣的领口是怎么做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