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曾任北宫卫士令录事的小胡子姓王, 家族世代都在雒阳,因此有时出门做官,有时回京做官, 不管怎么样都能捞到一个官位, 也就养成了颇有些倨傲的性子。
但他这次不准备做官了, 逃都逃了, 就想着去渑池隐居。
“郎君欲往何处?”小胡子问道,“若是往东, 不如路上结伴, 也好两厢有个照应?”
她结不结伴其实很无所谓, 而且也有点瞧不上小胡子那个前倨后恭的劲儿, 但小胡子明显特别懂得正常沟通的技巧。
“郎君是携家眷离城么?”
她转过头看了一眼正在,刚想否认, 转念又含糊地应下了。
“嗯。”
她的撒谎技术特别差劲, 但小胡子明显不在乎她撒谎,反而更高兴了。
“既如此,郎君与我同行, 女眷们亦可互相照应呀。”他说,“郎君出行,显见有些匆忙, 或有一二须添补之物,我亦可帮衬些许。”
见她沉默不语,小胡子又连忙补了一句,“我亦非全无私心, 想结交郎君是真, 想借郎君身手, 也略护着些我的家人, 亦是真。”
……这听起来正常多了,她思考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那好,若有流寇盗匪,我自然能应付,大人能照顾舍妹便再好不过了。”
小胡子摸了摸胡子,很高兴,然后又有一点为难似的小声问出了问题。
“不知这几位娘子与小娘子,小郎君,都是郎君的……”
……好尴尬。
她指了指同心,“我妹。”
小胡子略扫了一眼火堆旁的同心,然后就一脸非礼勿视地微笑着点点头,表示他知道了。
又指了指董白,“我妹。”
小胡子又扫了一眼董白,这次他的眼睛在董白的五官上多盯了两秒,回过头又仔细打量了陆悬鱼的相貌,于是那张脸上浮现出一层明显的诧异,但他立刻又转过头,还是礼节性地微笑着表示他也知道了。
她最后指了指四娘和小正太,“我侄女和侄子。”
小胡子的脑袋跟拨浪鼓似的转来转去,似乎想要确认为什么这些女人没有一个是这位郎君的妻妾,全部都是他的姐妹亲眷,但长得出奇的不像。
不过他到底还是当过官的人,最后十分镇定地应下了,又问了一句李二是什么人。
“路边捡来的。”她说。
李二赶紧将脑袋埋得更低了,没看到小胡子那张就要崩溃的脸。
夜里雨终于停了。
虽说地面还泥泞着,大家却疲惫不堪地早就各自睡下了,只是依旧能听见小声哭泣的声音。
过去的回忆总好像颇多苦涩,但到了今夜,想到那时还有亲人故旧在身边,就连自雒阳而至长安路上的颠沛流离都变得幸福起来。
所以会不会有一天,她们会觉得今夜也是幸福的呢?陆悬鱼也不知道。
她暂时还不想睡,便爬上树摘了许多树枝,坐在树上,准备做个陷阱,明天旅途停下的时候可以寻一处野兽可能经过的地方,将它放下来,守株待兽试试。
“郎君?”
火焰已经熄了,只剩余烬里还有点点火光,但云开雾散后,满天星斗一瞬间铺满了星空,董白抬起头不知是在看树,还是看星星,亦或者是看她。
她应了一声,从树上爬下来,“怎么了?”
“今日王家娘子问我,是郎君身边何人。”董白笑眯眯地说道,“我听同心娘子称郎君为兄,我便也这么含糊着说了,郎君不会怪我吧。”
“不会,不会,”她说,“我也是这么说的。”
冷场了一会儿,好像有点尴尬,然后她忽然想起了一个更尴尬的问题。
“既这么说,你姓董,我姓陆,岂不尴尬?”
“那我便跟着阿兄姓陆?”
……陆白,特别有那个“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的感觉。
“但是你毕竟是……”她有点尴尬,“好歹也是……”
“跟了阿兄的姓,我便也有一个清白出身了。”
“清白”那两个字她咬得有些不准,因此发音就有一点颤抖。陆悬鱼有些留意地抬眼看了看她,发现那双睁得大大的眼睛里蓄起了泪水。见她在看自己,董白便立刻微微笑了起来。
“阿兄早些睡吧,我去做个梦便好。”
“什么梦?”她没反应过来。
董白恍惚了一瞬,“过去的梦。”
从长安到雒阳其实不算很远,蹭进小胡子的队伍之后,速度就增加了,因为小胡子的物资带得多,尤其是牛马,走路走得慢的都可以放在车上,甚至连一起避雨的老太太都跟着蹭了两天板车。这时候也不用特别担心草料的问题,将近秋天,农田又荒废了,走上几十里路,就见不到一户农人在侍弄农田,里面长的全是草!随便家畜吃!
……但这出现了另一个问题。
“今早的粥总觉得有点稀,”她看了看同心,“你能吃饱吗?”
同心的脸上迅速露出一个不在乎的神气,“每天都坐在板车上动也不动,吃多了还撑着呢,阿兄莫担心我。”
她看了看那张原本圆乎乎,现在迅速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