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渐黑的早了,泉水村入夜之后就安静了下来。
马桂芳舍不得点油灯,就用一根蜡烛照着,将赵有水交上来的工钱数了一遍,心里头还美滋滋地规划着用途。一部分用来给宝贝儿子赵有宝置办身新衣裳,再割上一斤猪肉包顿饺子,余下的钱还得存起来,老二还没娶媳妇呢。
原本去年过年的时候,已经给赵有水重新说了个媳妇,可闹了赵秀秀断亲那一出,人家姑娘家里头知道后就不乐意了,现在大半年过去了,赵有水的媳妇还没有着落,马桂芳每每想到是苏锦绣等人搅黄了这事儿,就恨的牙痒痒。
她好不容易将钱数好,要用的装进了钱袋,要存的放进了炕洞里的小坛子,突然觉得尿急,也来不及掌灯,就借着天光去后院上茅厕。
黑灯瞎火,自己摔了一跤不说,还听到院墙处有动静。
马桂芳想到自己刚把钱放好,以为是有人知道了,惦记着自家的钱财,忙大喊一声,“什么人?”
只见一个黑影闪了一瞬,很快就消失不见了。她顾不上去厕所,追了出去,也什么也没见着。
第二天一大清早,马桂芳逢人便说自己家遭了贼,惹得村里一时间家家户户人人自危。
这还不算完,到了晌午在外头做木工的赵有水便回来了,说是自己一不小心把主顾家里头一块上好的木头给切坏了,要赔人家十两银子。
这对爱财如命的马桂芳来说,简直是要了她的命,任凭儿子如何恳求,她就两个字,“没钱!”
赵有水这些年跟着木匠学手艺,干活,每个月的进项多少都交给了母亲。说是给他攒聘礼,可自己喜欢的姑娘,娘亲却看不上,死活不愿意。他没法子,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心上人嫁给了别人。这也就罢了,只怪自己懦弱不敢争取,可如今自己遇上难事了,当娘的还是这么一副嘴脸,赵有水的心,跟那数九寒天的冰水一样,哇凉哇凉的。
“娘,你不能这样。”赵有水皱着脸,任谁都能看出他心中的苦闷,“我也不是要你的钱,我每个月做木活儿的工钱,少说也有一两多,攒了这么许久,十两银子是有的,这钱我自己出。”
“什么你自己的钱,你在家里不要吃不要喝啊,那是老娘的钱。”马桂芳哼了一声,对儿子说这话很是不满,不过想到之后还要靠赵有水每个月交银子贴补家用,她又换了副语气,关切道,“儿啊,一块烂木头怎么能值十两银子,你怕不是被人给诓了吧?”
“那是上好的檀木,雕刻出来的盒子值百两银子,幸而我只是弄掉了一个小角,修补修补还能用,主人家才叫我赔十两银子,若是要赔整个盒子,把我卖了都不够。”赵有水也是第一次接到这样的大活儿,激动又兴奋,他是小心再小心,可还是出了问题。
“什么?一个木头盒子要卖一百两?这盒子是金子做的啊!”马桂芳容不得旁人比自家有钱,愤愤不平,可这世上的有钱人多了,哪里是她气愤得过来的。她小眼珠子一转,又说,“既然人家这么有钱,又干嘛为了十两银子跟你计较,你跟他们说说好话,让他们免了这点钱,你给他们把那木头盒子修好不就行了。”
这哪是说说好话就能解决的事儿,不把这个钱赔了,以后谁还敢找他再做木活儿,做不了活儿,他以后靠什么吃饭。
赵有水简直有苦难言。
他甚至要给马桂芳跪下了,可他的亲娘,却眼睛眨都不眨地告诉他,“进了我口袋的钱,哪里还有拿出来的理儿。”
“你这是逼着我去偷、去抢啊。”终是没忍住,眼泪从赵有水的眼眶中流了出来。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看着儿子涕泗横流,马桂芳却一点也不在意,还凉凉地说道,“敢去偷人抢人的,也算是个本事,我瞧你就是个没胆的。”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赵家出了这样的事儿,一顿饭的工夫,村里头都传遍了。
也不知是谁说了一句,“最近村里头这些事,你们不觉得跟西边的地有关系吗?”
其他人把地卖了,家里头不是要办喜事,就是天上掉馅饼,这都是大吉大利。赵家没有卖,可不就倒了大霉嘛。
还有人说,“我觉着是西边那块地的风水不行,到了哪家手里,就会带坏哪家的运气。不信你们算算,当初李春花他们家前脚刚把荒地开垦好,他们家幺儿就发高烧,要不是草药大夫来得及时,差点儿就一命呜呼了。”
“那来旺叔不也一样,垦完地的头一年就遇上了猪瘟,家里一头猪都没养成,亏了不少银子。”
“要是我记得没错,那会儿还是东来他爹当里正呢,他那一年下河摸鱼,把脚给崴了。”
“对对对,还有赵家,赵万河两口子在外头做生意,丢了性命,说不定就跟这块地有关系。”
乡下日子艰苦,要想寻一两件不顺心的事情实在是太容易了,大家伙儿说着说着,一致认定是村西头的地风水不好,谁碰谁遭殃,甚至还数出了好些陈年往事。
这话很快就传到了马桂芳耳中。
她心里头直犯嘀咕,难不成家里遭贼惦记,还有他们家有水做坏了东西,要给人赔钱的事儿,也是因为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