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州东市藤原府
我按照包子铺伙计的指音来到了藤原熹微的宅邸,那果然是一幢和风的建筑,房屋采用开敞式布局,地板架空,出檐深远。但又充满了大唐的风韵,宅第的柱子是棰枋形的,也就是中间粗两头细,颜色搭配上,白墙红柱,黑瓦加墨绿琉璃瓦剪边。宅第靠近街市的一侧的砖墙上种满了垂下来的地锦、醉美人、紫风流。
等待了一会儿,门口的僮仆引我入内。我将裙摆提起,好躲开墙上滴下的水珠。绕过了照壁,有一个大大的月池,里面种着些白水苏。抬头望去,我发现了屋顶正脊两端的吞脊兽尾部并没有收尖,整体看上去像唐人穿的靴子一般,上面似乎还单独涂上了鎏金,阳光照过熠熠生辉,这样的鸱尾我只跟随阿耶在平城京的佛寺见过。
“啊呀!”“娘子当心!”一旁引路的小厮拉住了我,迎面走来了一个装束齐整的妇人。“娘子方才只顾着看天上,差点儿要一头撞进这屏风里了。”刚才我眼前一黑,也不知四下里发生了什么,这时才缓过神来。
原来面前是一架大大的水晶屏风,玲珑剔透,光华流转。上面刻着衣袂翩跹的侍女和生机盎然的花草树木,精巧工致。多亏了方才小厮拉住我,不然我也要学那三国时的宫娥薛夜来在鬓角处画上斜红了。只是那薛夜来是在昏暗之时撞上倒也情有可原,我却是青天白日里犯昏了。
“我是姑娘的女房,唤作萩小路。便由我引娘子入熹娘的闺阁吧。”我心下已明白,这位妇人应该是平日里最与藤原熹微亲近的侍女了。“小路”这个缀称大抵指明她是藤原家族的分支出身,那么不是上臈就是小上臈,并且她已近中年,看起来阅历丰富、人情练达。小时候曾听说家中奴仆私语我的阿娘并不是大唐人,而是出身于平城的显贵之家,也许可以从她口中获知一二。
撩起水晶帘更觉房内清冷,绀青色的幔帐垂下流苏,一个极细的银线挂着通犀,许是这厢房太过隐匿靠里,虽是盛夏屋内也感受不到阳光,竟要挂着避寒之物。榻的对面有一张玫瑰椅,上面铺着蜡染的云罗绸子软垫。一个软烟罗制的金鹧鸪屏风,本不适合出现在待字闺中的女儿房里,但这鹧鸪最是畏寒之鸟,想来和它的主人一样吧。
这时,一阵衣衫触地的簌簌声,几个小婢簇拥着一位女子款款而来。嘉陵水绿的襦里是一件鸡心领的月白色小衫,有些汗津津的,女子手中的一把琵琶挡住了半露的胸脯,肩上一条轻软的披帛绕在双臂,上面绣着花鸟。曳地的裙子用缥色和茶青两色绫拼合形成褶裥,走动时犹如月华流转一般。看来她便是我和阿耶要找的藤原清河之女藤原熹微了。
“梅娘子,”她对我浅浅一笑,果真是一位美人,腮凝新荔,鼻腻鹅脂,闲静似娇花照水,行动如弱柳扶风。她摆手退下婢女,示意我坐到她的梳妆台前。原来这鹧鸪屏风里也别有一番景致,里面是一个精致的玳瑁梳妆台,她从盒子里取出一个干净的帕子按在我的鬓角,“梅娘子真是须眉风骨,女儿家的破了这么一个口子竟也浑然不觉。”
我反手按住帕子,一面呆呆地谢着,“自小就耐疼,我阿耶也当我是男子来养了。从小练习琵琶,手指被弦割出了血也是常有的事,久而久之就习惯了。不像姐姐娇养在闺中,寒暑冷热的得仔细着。”说完,藤原熹微对我流露出了歆羨之情,“替我和我阿耶向萱椿问安。”呵呵,我倒是也想有萱。此话一出,一旁的萩小路女房也干咳了几声。
“这样热的天,二位姑娘吃些茶吧。”女房引我们坐上胡床,又替藤原熹微整理好了妆奁,端上了瓜果。
“方才说话未经思索,冒犯了娘子。听说此番令尊随小野石根大人一同来唐,此刻应该在长安吧。娘子为何不随他们一道呢。”“我们的船只在琉球附近遭遇了海障,我阿耶的船只先到达了明州,小野大人的还在后头,约莫还要些时日。我们一行是四月出发的,经此波折,也不知道我阿耶到达长安,见着圣上了没。”
藤原熹微一面对我笑,一面将选好的茶饼碾成茶末,“这是眉茶,这是珠茶,都是圣上赏给我阿耶的,你别光顾着醒茶具了,可以交给小厮去做。”在东瀛的时候我本不爱喝茶,对茶类更是不通,随便选了一个茶饼,也依葫芦画瓢地碾磨起来。
“我们姑娘生性腼腆,但是却也算是个琴痴,这么多年我看着她长大,她对琵琶最为上心,梅娘子是梅疏林大人之女,想来可以指教我们姑娘一番。”女房往交床上摆好茶具。好了,我连碾茶也做不得了。
或许是看到我的手上汗涔涔的,藤原熹微与我相约明日早晨再让我展示一番。想到这个东瀛女子从小长在深闺,也没有什么知音,唯有一把琴、一盏茶,听她诉说喜怒哀乐,承载万千流绪微梦,且以喜乐,且以终年,我的心也随之而动。
她熟练地将茶投入桔皮、茱萸、花椒,姜,我则用竹夹搅动着汤水。“没想到这喝茶有这么多讲究,竟也如同做饭一般了。”
我们相视一笑,得知我也会弹琵琶后我们之间的关系瞬时从一开始的陌生变为了相知相惜的感觉,闻着茶壶中散发出来的香气,看它缭绕在房间里,我们相顾无言,但彼此会意。也许女儿间的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