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锦舒从来没见过哪个人,能像昭愿公主这般矛盾纠结的。
白日里,她的情绪明显能看出来很不对劲,目光放空失神,他们跟她说话,很多时候她都心不在焉。
安锦舒劝道:“公主一切都会在今晚揭晓,等着便是了。”
昭愿抿起唇角,眉眼间含着苦涩,我怕他来,又怕他不来。”
安锦舒安慰似的,拍了拍她的肩膀,不再作声,只是静静的陪在她身边。
天边云卷云舒,时间流逝得很慢,但总算挨到了晚上。
他们到达约定的地点。
狸月将彩萍的嘴用布堵住,反剪双臂把她捆在了大树上,打了个死结。
昭愿就站在彩萍的不远处,若有所思的垂着眸。
安锦舒示意她,“我们就藏在那块巨石后面。”
“嗯。”昭愿颔首,面露感激之色,“谢谢你愿意帮我。”
安锦舒笑着说,“举手之劳而已。”
之前,在梦境中她以旁观者的身份,身临其境,从头到尾感受到了昭愿经历过的那些痛,众生皆苦,就连地位尊崇的公主,也不例外。
昭愿迎着风站立,乌黑青丝和素白衣袂飘扬,身影孤寂且凄凉。
子时已过,乌云遮住明月,四野一片寂静。
就当他们都以为祁渊不会来的时候,昭愿执拗的还在原地等着。
子时三刻,山路上突然响起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的疾驰而来,很快就到了跟前。
那人勒马停驻,过了许久,才翻身下马。
祁渊耳边充斥着心跳声,他微微喘着气,眼睛一眨不眨的看向那道身影,乌黑的眸子里满着惊愕。
彩萍被掳走还是母亲告诉他的,他为公主失踪的事,忙得焦头烂额,根本没空管,还是将那封信内容读出来的。
“玉相城外荒山,夜半子时,故人相邀,望逢一聚。”
落款祁小二。
祁渊立马抢过信笺,他几乎瞬间就认出了是公主的字迹,公主绑了他所谓的未婚妻,逼着他见面,显然是她的作风。
纵然已做好再见的准备,可真重逢那刻,祁渊的呼吸停滞,还是不敢相信。
缄默了许久,两人都没有开口说话,只是这样的看着对方,仿佛就很知足了。
直到昭愿出声,率先打破了诡异的沉寂。
她勾起明媚的笑容,语气自然带着一丝缱绻,就像对多年未见的老朋友那般,不咸不淡的打招呼,“祁渊,好久不见。”
祁渊垂首单膝跪地,“臣见过公主殿下。”
昭愿轻声开口,“你瘦了许多。”
“公主也憔悴了许多。”祁渊强行压住心头的悸动,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变得平静,如往常一样。
昭愿抚上自己的脸,指尖微微颤抖,“是啊,这四年来我被幽居深宫不见天日,神色难免憔悴。”
她语气兀地变得很尖锐,”皆是拜你所赐。”
若说心里不怨,那是不可能的。
祁渊将目光投向公主,却只是短暂一瞥,又迅速垂下头,他蠕动着唇瓣,几次想张口说什么,末了,也没有发出一个音节。
昭愿没有在上个问题多做停顿,而是继续说道:“我当时是本能的反应,就好像心里有个我,在说祁渊不能死。”
祁渊听到公主这句没头没尾的话,先是愣了愣,才明白她指的是什么。
四年前的深林中,她飞扑而来,为他挡下的致命一箭,那幕场景已深深的印在脑海里,他从未忘记。
祁渊很难过,但更多的是在自责,没能保护好公主。
“臣贱命一条,不值得公主这样做。”
昭愿漆黑的眸子漾起点点涟漪,她神色极为认真,一字一句的道:“你的命在我心里,和我的命一样珍贵。”
祁渊彻底呆住了,像是有道光凭空闪过,脑海里轰地一下炸开,心头就像是压了块巨石,沉甸甸的。
昭愿难得见他失态的模样,微微勾起唇角,她踱步走到他身边,缓缓蹲下与他平视。
祁渊都能感受得到公主的气息,吐在他耳畔,轻轻撩拨着,他脊背绷得僵直,耳垂瞬时就红了。
昭愿低低笑出声,素手抬起祁渊的下巴,两人对视,万种风情尽在不言中。
她在脑海里想过许多遍,两人再见后的场景,她有许多话都想问他,譬如为什么要出卖暗阁,就这么想离开么?
可昭愿真正见到祁渊的时候,心底只剩一句。
她蓦地问出口,“你爱我么?”
祁渊瞪大双眼,看着公主浓烈如墨的眸子,他就差一点就深陷其中。
他膝行往后退了两步,头重重嗑在地上,语气严肃又克制,“公主即将和亲去往陈国,将来会是一国之母,是臣不配!”
祁渊心痛如滴血,但仅存的理智在告诉他,公主是翱翔九天的凤凰,不是他能沾染的。
昭愿目光寸寸冷了下来,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撑着力气站起来的,只觉眼眶酸涩,可能迎着风吹久了,沙子进了眼睛吧,她抬手迅速擦干。
祁渊依旧跪在原地,让人看不清脸色。
少顷,昭愿再开口时,嗓音中透出森寒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