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楹睡了十多日,萧瞻每日都去看望她,看着她一点点消瘦下去,仿佛下一瞬就能气绝身亡。
问的最多的一句话是:“太医,她何时能醒?”
太医的回答总是同一句:“殿下,得看天意。”
萧瞻痛苦地抱住头颅,觉得自己要疯了。
他和她之间的缘分真浅。
他们本该有一段姻缘,阴差阳错之下,被他给毁了。他总算发现自己喜欢的人是谁,一颗心终有所属之时,她什么都不知道,似乎就要先一步而去。
萧瞻的手指抚摸过她冰冷的面庞:“成楹,你一定要活下来啊。”睫毛轻合,滚烫的泪水落到她的脸颊上。
今日,终于等到成楹转醒,萧瞻那颗高悬的心终于有了落脚之地。
太医们围拥上来,成楹仿佛一只误入人间的幼兽,眼底蓄满彷徨不安,以及不想见任何人的无措。
两人的视线隔空碰撞了一下,萧瞻走过去,握住她的手:“别乱动,你不是想早点好吗?”
成楹觉得太子这个动作有点冒昧,男未婚女未嫁,众目睽睽之下,他不该就这样抓着她。
所以,成楹挣扎了一下,想把手抽出来。
萧瞻挤出一个艰难的笑:“不要动,当心太医找不到穴位,把针扎偏了,到时候受苦的难道不是你?”
成楹茫然了一瞬,这时,萧瞻松开了她的手,走到窗边,仰起头,让夺眶欲出的眼泪倒流回去。
没过多久,太医来报:“殿下,成侯虽然转醒,但身体仍然十分虚弱,需要悉心保养才是……”
“辛苦了。”这样的话萧瞻听了很多遍,他不敢问成楹的寿数还有多长这个问题,回头看了成楹一眼,她已经沉沉睡去。
叮嘱了一句大虎小虎好好照顾你们主子后,萧瞻抬脚出了房门,往自己的起居处走去,他有重要的事情要办。现在已是十一月份,午后的阳光灿烂而迷人,是寒冷空气中唯一温暖的东西,萧瞻觉得,这阳光就像他和成楹之间的命运,碰不见,摸不着,却无时无刻不在运转。
他还是有机会爱她的,因为成楹还活着。
此后,无论发生何事,他都要把成楹放在身边。
只有这样,他才能安心。
日暮时分,成楹又醒了,她没有惊动守在屋外的侍女,自己下了榻,慢慢穿好衣服,惊恐的神情被平静和安宁取代。窗扉半掩,能看到外面枝叶已秃的大梨树。人的寿数就如这老树,枯荣自有定时,时间到了,该落叶落叶,该发芽发芽,强求不来。
她从窗前走到铜镜前,摸索着梳好头发,镜子里的人确实是她自己。
现在的她有了一些精气神,面相瞧着还好,觉得自己并没有那么可怕,没什么不能接受的。
人不过是天地间的小小蚍蜉,皆有一死,对她来说,死亡不是折磨,而是解脱。
想到这里,成楹不禁露出一丝微笑。
仆从送来药,成楹一口一口慢慢喝着,瞧见她又恢复了以往沉着冷静的风范,即使天崩也面不改色,大虎和小虎总算放下心来。
成楹主动问起太子殿下,这才得知,萧瞻这次来,是为了幽州军营的事情,以及,她已经不是上谷郡守了。
成楹哦了声,当不当这个上谷郡守,对她来说,其实并无所谓。不过想到黑山贼和段部鲜卑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做得大抵还不错,不算辜负一方的百姓。
“好些没?”
晚饭过后,萧瞻提着个食盒,带着笑,翩然跨入屋内,大虎和小虎神情僵了一下,互相碰了碰,悄无声息退出去。
“殿下。”
成楹的礼还没行下去,就被太子一把扶起来,他从食盒里拿出一盅汤,放到她面前:“生病的人就不要讲那么多礼节了,听说你晚上没吃什么东西,特意给你带了骨汤来。”
成楹瞧着白白的一盅汤,有些反胃。她只不好说自己药喝得太饱,旁的东西根本吃不下去。
眼见太子殿下含笑望着自己,成楹觉得直接拒绝似乎太不近人情。
遂慢慢喝了一口,又喝了一口,喝完这一小盅汤,用了整整半个时辰。
看她喝完,萧瞻十分满意,微笑走了。
成楹以为,太子殿下就是表现表现对臣子的关怀之情,所以才特意给她送送汤,不管怎么说,她为了大楚,差点丢小了小命,皇家重视重视她,并无不妥,可一连三四天,太子回回都来送汤送药,好像有些过分,这要是传到京都,还不得传成她靖宁侯仗着立功,就不把皇家放在眼里……
这日中午,萧瞻又来了,眉眼间都带着笑意,一副很高心的模样,成楹终于忍不住,抬了抬眼睫:“殿下,您最近很闲吗?”
萧瞻:“不闲啊,余纪贪赃枉法,把幽州军营搞得乌烟瘴气,孤正忙着肃清他的同党,打压宵小呢。”
成楹点了点头,随后真诚地笑道:“既然殿下如此辛苦,臣不过是一点小伤,就不劳烦殿下每日嘘寒问暖了吧,臣实在受之有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