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想得太简单了,羌胡人的日子也不好过。
羌胡与楚人世代积仇,你一个楚人跑过去,能在羌胡那里讨到什么好?
只能当奴隶,给羌胡人养马放羊,做最低等最下贱的活儿,才能换来一口吃的。
而且羌胡是游牧民族,居无定所,一年四季,经常随着时令变化转换草场,和楚人的生活习俗大为迥异,很难适应下来。
就这么熬了一年多,在羌胡的日子比在幽州军营还苦,魏启忍受不了了,便和几个同伴们商议,打算重新跑回幽州。
可是他们的行踪暴露,羌胡人骑着马追上来,于半途中射杀了他的几个同伴,只有他,千幸万苦翻过白龙道,总算捡回一条小命。
他原本打算在长城外面观察一段时间,趁着夜色浓重,守卫松懈之时,便翻到长城另一边去,没想到还没来得及付诸行动,就被成楹几个逮住了。幽州长城不算雄伟,矮的地方两丈来高,要是使使劲儿,一个成年男子,完全可以翻过去。
小虎斜眼盯着魏启,说出的话却是问成楹:“大楚律令在上,无论是私自翻越长城,还是当逃兵,这小子都不该有命在,主子,要我现在就动手吗?”
成楹尚未答话,魏启却惊恐地砰砰磕头,大喊道:“郡守大人饶命!小人愿意戴罪立功,小人有重要的情报要提供给郡守大人!幽州军营里,有人私自贩卖盐铁给羌胡人!”
“你说什么?!”
“小人也是去了段部鲜卑后才知晓,他们几乎每年这个时节,趁着北地战事纷起的时候,都会偷偷从白龙道买进一批盐铁,甚至还有武器,武装自己的部族!”
成楹听闻这个消息,脸色唰地白了下来,险些没站稳。
北地子弟在前线拼命,幽州倒好,偷偷在背后资敌卖国!
小武是土生土长的北地郡人,北地的孩子,几乎从小练枪习棒,不为人人都能上战场,保家护国,却不得不有备无患,万一某一天,前线守不住了,他们这些人,就只能自己拿起武器,保护一家老小。北地人武德充沛,都是被逼的。
他听了魏启的一番话,气得眼睛都红了。
小虎更是恨不能直接砍了魏启。
成楹示意她不要冲动,事情已然发生,现在杀了此人根本挽回不了什么。
万万想不到,此一行,没有查出燧长韩丰谷的死因,却引出这么大一个内幕来。成楹也问过魏启,有没有见过周围有可疑人员出没,诸如羌胡之类,说不定对方就是杀害燧卒的凶手。
可魏启一个劲儿摇头:“小人确实是两天前到达长城北线的,那些追击我的羌胡见我跑得太快,他们追击到白龙道中央的时候,就放弃了。小人在长城外守了两日两夜,除了燧卒,没见过有什么羌胡靠近。”
成楹微微颔首,韩丰谷三人死于四日之前,那个时候魏启还没跑到长城附近,确实不知情才对。
可是……
她想到魏启提的的,幽州军营中有人走私盐铁一事,盐铁走私,燧卒死亡,两件事情发生在同一时期,这也太凑巧了吧?
亦或是说,燧卒之死,本就和盐铁走私有关?
背后是谁?有多少人参与其中?私贩了多少东西出去?
细思极恐。
这偏偏一细想,便停不下来。
成楹按了按太阳穴,必须想个法子,将内里查清楚。
她问魏启:“你知道那些盐铁之物,到底是从长城的哪一段流出去的吗?”
魏启:“就是从离白龙道最近的那几个烽燧运出去的。不敢隐瞒大人,小的昨天晚上,抹黑查看长城的防守情况,躲在草丛里的时候,还见过那些抬着东西的人!若不是如此,小的也不敢跟大人一口咬定,就是有人私贩盐铁!”
昨天晚上!
成楹脑子里倏忽闪过一道白光,却什么也没抓住,她隐隐感觉自己错过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她道:“我们先回军营吧。”
话虽这么说,可等进入长城南边,马匹驶离燧卒的视线后,她又带着小虎,武章,魏启三人弃了马儿,带好甲兵,悄悄返回。
成楹是这么对三人说的:“或许私贩盐铁的事情还没有结束,我们今晚上,不妨来一出守株待兔!”
夜色昏沉,天上无月,撒着碎银子似的星星。
魏启被绑着,和马匹扔在一个旁人难以发现的僻静处,成楹,小虎,武章三人,为防打草惊蛇,不敢到烽燧里去借宿,而是早早地趁着夜色,翻过长城,走了四五里路,到达魏启所说的,昨晚上他看到有人抬送东西的地方,埋伏在灌木丛或者小山坡后面,紧紧盯着那座烽燧的动静。
夜间极度寒冷,成楹穿的衣服不多,感觉自己整个人都泡在冷水中,旧伤又犯了,疼痛感直往骨头缝里钻,她忍不住摸了摸怀里藏着的东西,咬紧牙关想了想,还是算了,现在不算万分危急的时刻,能少用一次,就少用一次吧。
子时,原本紧闭的烽燧大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