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了。
多年后去了北地的成楹,真正明白什么叫心狠手辣,杀人如麻后,偶尔想起那日,父亲对她说“这靖宁侯的爵位,难道真只有男子才有资格坐”这句话,眼里傲视天下的豪情时,心底总是不由自主浮现出这样一句话。
可惜了。
父亲若是为将,定胜她百倍。
或许父亲当时只是有感而发,随口一说,可这些年曲曲折折,她终究走上了一条以命相搏的喋血之路,走了,再无法回头。
可后来那日,父亲只是闲极无聊,才写首诗给她吗?
亦或是,父亲有难言之隐,想对她说什么,却无法宣之于口,只能借用这样一种隐晦的方式,向她传递点什么?
要是当年她问问就好了。
“赤狐不祥,在下与成侯有缘,且替成侯将祸物领走,还望成侯警惕,勿要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灶上梁将熟,枕边梦未收。”
密音术少年是谁?
他和父亲,和先太子案,有关系吗?
他的目的是什么?
成楹迫不及待想知道事情真相,简直一刻也不能多等,偏偏她现在无能为力。
祠堂里,供奉着成家列祖列宗的牌位,唯独没有父亲的一席之地,因为他身负谋反重罪。
一阵狂风卷来,成楹手中灯笼的火光跳跃了几下,彻底被风绞灭。
她后知后觉,这才感觉到足下冰冷似铁,原来,思绪恍惚间,已经在寒风里冻了半个时辰。
正月十五元宵节,大楚年节的最后一日,家家户户走上街头,街上亮起无数花灯。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灯树千光照,明月逐人来。烟火纷纷,凤笛声声,高楼上的女子浓妆艳抹,笙歌彻夜不歇。
东宫给靖宁侯府送来书信一封,太子爷邀成楹去投红狐狸。
成楹依旧穿了男装,和萧公子并排站在投壶的摊位前,后者衣襟口露出个毛茸茸的花脑袋。
这次无人和成楹抢风头,狐狸毫无悬念手到擒来,只是有两桩事情不太理想,其一,这只小狐狸红得不够彻底,脖颈以下都是红的,偏偏脑袋上好似打翻了染缸,红白黑灰黄,五色俱全,配在一起,着实有些辣眼睛。
太子爷替儿子表示,不介意。
其二,要狐狸的正主儿,小团子本人并没有来。
太子爷是这样解释的:“这小子嘴上没个把门的,在皇后面前将出宫事情说漏了嘴,被皇后关禁闭了。”
眼瞅着狐狸到手了,成公子视线向远处探了探,给萧公子行了个平辈间的常礼,表示就此分道扬镳。
“成……”
太子爷张了张口,想叫住成楹去看看花灯吃吃元宵什么的,他出都出来了,总不能只抱只狐狸就回去吧,结果对方溜得比兔子还快,转瞬间便消失在街角。
他呆愣片刻,想到自己为了挤出时间出宫来溜一圈,没日没夜批折子看奏疏,苦不堪言,却落得这样一个结果,顿时只觉一片期待喂了狗。
视线往旁边一扫,不远处潇湘居前,花灯高悬,姑娘们穿锦着绣,香帕翻飞,大声揽客。
太子爷脚尖一转,进去喝酒了。
潇湘居内人来人往,宾客如云,呢喃软语,云鬓交叠,甫一进来,容易找不着北。但太子爷是这里的常客,一块银子掏出来,老鸨喜笑颜开,他轻而易举就占据了楼上最好的房间,这里视线绝佳,可以俯览半个京都的美景。
“哟?这不是太子殿下吗?”
无独有偶,太子爷屁股刚落座,就听到背后有人叫他。
转头一瞧,门外廊上站着一对狐朋狗友,刘连和李云卓,各自揽着个衣衫轻薄,香肌裸露的漂亮姑娘,手里端着酒樽,喝得醉醺醺的。
两人都是世家子弟,父亲在朝为官,曾经和萧瞻一度十分要好,太子爷不少吃喝玩乐的本事都是跟他们学的,后来志趣不合,渐渐疏远。刘,李两人经常混在一起,堪称五毒俱全。
太子爷目光一扫,似笑非笑道:“谁?谁是太子?两位兄台认错了。要不要过来坐坐?”
两人虽然喝醉了,但还没到昏头的地步,瞬间懂了,立时点头哈腰的:“哎哟抱歉这位兄弟,我们真认错了,这就走,不打扰您嘞。”
“是是是,成二公子还等着我们呢。”
然后贴心地替太子爷将房门带上,掐着美人的腰,进了隔壁房间。
太子转回视线,叫来两个姑娘吹拉弹唱,品着小酒,临窗俯瞰花灯盛景,怡然自乐。
成楹之所以急急忙忙离开,是因为她看到了一个人。
数日前,赢了投壶,并且用密音法警示她的少年。
酒楼边上,少年一身素净道袍,头发也用玉簪固定住,一尘不染,仿若出世,仙风道骨的意味十足,让人很难将其和当日锦衣华服的公子联系起来,但成楹还是凭借着多年出生入死的敏锐感,一眼将他认了出来。
侯府倾巢而出,遍寻京都,始终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