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成在小姑家安顿了下来,过了两日,正逢周末。在女子中学读书的余德蓉放假回家,刚好姑父张霄云也在家休息,便说要带一家人出门上馆子吃饭去,算是给德成接风。
一家人说笑着往福兴街的荣乐园饭店去,一路上德蓉拉着哥哥一直说个不停,给哥哥讲城里好玩的事以及学校发生的趣事,德成笑着不住点头。到了荣乐园门口,此刻正是饭点,饭店门口熙熙攘攘,德成跟在姑父后面进了门,四处打量了一下,只见这家饭店大堂很宽敞,里面摆了大约有七八十桌子的样子,此时都已经坐满了人,吃饭的客人和跑堂的伙计川流不息,看得德成目瞪口呆,回头问余秀清:“姑姑,这里吃饭的人这么多啊?”
余秀清笑着回答道:“是啊,这家可是省城里数得出来的大饭店,今天是礼拜六,省城的机关都放假了,他们带家人吃饭或和朋友小聚都选这家饭店。”
德成又四下张望了一下说:“我看这会儿都坐满了人,我们是不是要等有桌子空出来?”
前面带路的张霄云听了,便回头对说德成说:“你不用操心,我来的时候已经打电话订了位子,保证你能吃得上,不用等,哈!哈!哈!”说罢笑了起来。
德成脸微微一红,跟着姑父一起笑了起来。
二楼的一间包房内,德成一家人围坐在八仙桌边等伙计上菜,张霄云点了一桌海参席,德成看了看菜单,发现这一桌竟要花费八千现钞,不由得一愣,心想自己肯定不会为了吃顿饭花八千块钱。
等菜上桌的空隙,张霄云一边嗑着瓜子一边问德成:“德成,我听你姑姑说你这回上省城来不准备回去了,想好做什么了吗?”
德成扭头看了眼姑姑一眼,转头回答道:“姑父,我还没想好呢,我才到省城来,两眼一抹黑,我也不知道自己具体能做个啥的,我想先四处看看有什么合适我做的事。”
张霄云把手里的瓜子扔到果盘里,拍了拍手上的渣子说:“我倒不是要打击你,德成,你可能不知道省城眼前的情况,现在北方的战事对国军很不利,各地逃来省城的流民越来越多,加上战事频繁,交通断绝,商家们也在咬牙苦撑,都在纷纷裁员节约开支,所以你想自己去找事做,可能有点困难。”
听到这些,德成不由有些慌乱,低着头不说话。
张霄云接着说道:“你是你姑姑的亲侄子,我知道你姑姑很想帮你一把,今天既然说到这里,我索性就把话说开了,帮你分析分析。”张霄云端过桌上的菊花茶喝了一口又接着说:“首先,我知道你父亲给你留了一笔钱,你要是想用这笔钱干个什么买卖,我觉得现在还不合适,为什么呢?第一,你年纪太小,没有什么经验,第二呢,你在省城又没有什么人脉,连做什么都没想明白,一头瞎撞上去,折腾到最后可能什么都没有了,说不定还要背一身债。”
德成听了摇摇头对张霄云说:“姑父,这个我真没想过,开什么店做什么买卖之类的,现在对我来说恐怕还太早,我眼前只想找个活儿干,能在省城立住脚。”
张霄云听了德成这话脸上有了笑意,伸手拍了拍德成的肩膀说:“你能有这样的想法就好,我就怕你头脑发热要自己干一番事情呢。”他接着说:“其次呢,我也不太赞成你自己去找事做,原因呢我前面都给你讲过了。”
余秀清听到这里,忍不住插了一句话:“霄云,你把德成弄到你那里去做事不行吗?”
张霄云摇摇头:“我们那里现在人满为患,这次从前方转移过来很多人,都需要安排,现在是僧多粥少,上面又过来了不少大佬,连我们处长现在说话都不管用了,更别说我这个小小的副处长了。况且我们处里现在也是人心惶惶的,谁也不知道后面会是一个什么局面,世道艰难啊。”
看着德成不知所措的表情,张霄云接着说:“不过呢,我这里倒是有一条别的门路可以走。秀清,你还记得黄四祥吗?”
余秀清想了想说道:“想起来了,是不是你那个军需处的同事,胖胖的,来过家里两次的那个?”
张霄云说:“对,就是他。”
余秀清皱了一下眉头问道:“难道他有什么门路可以走?”
张霄云呵呵一笑说:“不是他有什么门路,是他叔叔。我记得你给我讲过,德成在家是跟他舅舅学过医的,黄四祥的叔叔在四圣祠街开了一家中医诊所,搞得还不错,我们处里的人和城里的好些达官贵人们都爱去他那里看病。我礼拜一上班找黄四祥说说,让他把德成介绍过去,我想这个面子他还是要给的。”
德成听了心里一苦,自己就是不想在家学医才到省城来换个环境的,不成想到了省城又被姑父安排去了医馆,难不成自己这一辈子就只能和那些病人药材打交道了吗?德成不禁悲从心来。可想到自己刚来省城,又是寄住在姑姑家,实在不好意思开口拒绝姑父的好意,况且自己现在也没有个确切打算,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以后自己再想别的办法。
想到这里,德成站起身来对张霄云鞠了一躬:“谢谢姑父,我一定会好好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