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情形,崖洞并不是个说话的好地方。
方咏雩缓过劲来,思及那两人怕也接近了,遂将昭衍从地上拉起,五指疾点他身上数处大穴,令他真气难行也动弹不得,旋即带人出了洞窟,借着一抹月光向下望去,见离地不过七八丈,底下是一片幽深竹林,于是纵身一跃,燕儿般斜飞连点,双双没入林间。
不多时,方咏雩已挟昭衍来到竹林深处,确定此处无人埋伏,一伸手将昭衍丢在了地上,后者分明受他所制,全身上下只剩下一张嘴能动,这嘴却不肯饶人,当下嚷道:“痛哟,你这般没轻没重,将我伤个好歹怎办?”
方咏雩走到他身畔,居高临下,冷眼斜睨,嗤笑道:“莫说伤你,我便是杀了你又如何?”
说话间,他的右手已落在了昭衍天灵盖上,只消轻轻一抓,坚硬的颅骨就会如豆腐一样轻易被捏得粉碎。
性命被人拿捏在手,昭衍却是浑不在意地笑道:“好呀,你杀吧,咱们算做过一场兄弟,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求个同年同月同日死也好。”
他的目光直勾勾望着方咏雩左肩,那点创口不过半指长,涂过上等金疮药后已有了愈合迹象,只是伤处疼痒剧烈,如有虫蚁钻动啃噬,若换了旁人在此,怕已忍耐不住这软刀子割肉的折磨。
昭衍越是有恃无恐,方咏雩越是杀意高涨,有心叫他脑袋开花,掌下真气始终聚而不泄,眼看双方又要僵持起来,终是各退了一步。
“方咏雩,你所中之毒约莫还有半个时辰就要发作,这点时间也足够我的人找来这里了。”昭衍叹了口气,“周绛云教会你许多东西,怎就没教你能屈能伸的道理?”
方咏雩刺他道:“这一点上我着实远不及你。”
昭衍向来是脸皮堪比城墙拐角厚,被他讥讽一句也不痛不痒,道:“你就不担心自己部下的生死?”
方咏雩领教过那麻药的厉害,他有截天阴劲护体尚且麻痹多时,被留在原地的那些杀手只能任人宰割,可他只是冷笑了一声,神情轻蔑。
昭衍见状,心下顿时了然,笑道:“原来如此,你只怕周绛云的走狗死得不够多,真是好狠的心呢。”
“论心狠手辣,我也不比得你。”方咏雩厌恶极了他笑里藏刀的模样,语气甚是森寒,“昭衍,去年在云岭发生了什么,要我提醒你吗?”
昭衍扬起的唇角慢慢回落。
掌下微动,方咏雩强迫他仰起头来,冷声道:“听雨阁为查云岭一案,同时派出冯墨生、萧正风两位楼主,忽雷楼与紫电楼两部精锐尽出,诱饵猎物业已入瓮……这样一个死局,不仅让你盘活了,还可颠倒真假瞒天过海,你真是好大的本事,所有人都低估你了。”
云岭大案的真相究竟为何,天下或有无数人被蒙在鼓里,方咏雩却不在其中,只因随后发生的那场栖凰山惊变,方家说是冤枉,也不尽然冤枉。
“在那个时候,要想促成这等变局,你不仅要祸水东引,还要先将水搅浑,鉴慧这枚棋子必不可少,可他在此前与你实无深交,却肯为你的计划赴汤蹈火乃至背负重罪,若非情谊深厚,便只有立场相当了。”方咏雩冷戾逼视昭衍,“昭衍,他是跟你一样的飞星盟余党,还是平南王府的人呢?”
这一番话出口,竹林内静得落针可闻。
方咏雩忽地笑了起来:“想来二者皆是,否则你不会放心留他在中原作为耳目,左轻鸿也不敢私自包庇这么个朝廷重犯。”
“你想报复吗?”昭衍终于开了口,“为你们方家在这场局里沦落成弃子的怨恨?”
这一回,方咏雩没有被他激怒,反而笑得眉眼弯弯。
“你放心,我没疯到这个地步,分得清轻重先后,只不过……”他俯下身,“昭衍,八月十五鲤鱼江畔那场刺杀行动,你还敢说与己无关吗?”
方咏雩笑得温良无害,威胁之意却毫不遮掩,昭衍保证自己若敢说出一个“不”字,这厮扭头就要下刀。
他当初要有这般本事,何至于被亲属内外之人串通起来骗得团团转呢?
心念转动不休,昭衍缓缓道:“八月十五,我尚未入关,北疆与严州相隔数千里,纵我有心,也无那遮天本事。”
“你一个人当然不成。”方咏雩脸色微沉,“这一年来风云几变,朝野内外都动荡不安,各方势力皆不敢轻举妄动,鉴慧不过是一面高高竖起的靶子,谁要是急功近利地射上一箭,没准就要引动藏在箭靶后面的天雷地火,是以问题不在此人而在那泄露情报的内鬼身上!”
那场刺杀行动自始至终都秘而不宣,涉事之人不过寥寥,究竟是谁走漏了风声?杜允之恨毒了此人,有心想要抓出内鬼好将功抵过,却是引火烧身难以解脱,余下几人互相猜疑,谁也找不到蛛丝马迹。
方咏雩心中却已有了答案。
“恨不能生啖其肉的死敌,到头来竟已暗通款曲,甚至为了洗脱嫌疑,不惜让唯一的继承人亲身犯险……好一场大戏,好一个骆冰雁。”
感受到头顶那只手愈发冰冷,几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