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州,栖凰山。
距离那场惨烈的厮杀已过去了一年,满山疮痍都在三百多个日夜里被逐个修缮一新,火焰焚烧过的地方亦有粉饰装潢,鲜血浸染之处又被草木土石覆盖,几乎不见了旧日伤痕。
然而,废屋犹能重建,枯木亦可复生,死人却不会再有将来。
前盟主方怀远因谋逆罪而死,两大长老当日殒命,三峰管事二死一投诚,护法刘一手率领一干死忠弟子逃出重围,至今下落不明……如此一来,除了散布各方分舵的人手,方家留在栖凰山上的铁杆嫡系算是被连根拔起,纵有寥寥残党蛰伏下来,也是小鱼小虾掀不起大浪。
如今的栖凰山依然是武林盟总舵所在,但三峰上下的人员部署已被改得面目全非,新盟主江天养本是海天帮帮主,自当举贤不避亲,首先重用海天帮出身的弟子,继而是丐帮等与之交好的帮派门人,各大分舵主与掌事人亦被清理审查过几番,其中半数都换做了江天养信得过的自己人,剩下一半或态度不明或阳奉阴违,江天养深知不可操之过急的道理,只要不过分触及忌讳,尚且能睁只眼闭只眼,总算维持住了表面的和睦平静。
只不过,随着武林盟顺应朝廷号召组建了所谓“义军”,本已风平浪静的江湖又生出许多明流暗涌。
山雨欲来风满楼。
昭衍一路披星戴月,总算赶在九月望前抵达了栖凰山,他于山脚处下了马,立刻有守卫上前问询盘查,他看这些人眼生,又见对方一改青衣白缎的装束,换成了鱼鹰纹箭袖蓝衫的打扮,心里顿时有了数,开口报上名姓。
他欲返中原的消息早在动身前便以飞鸽传书告知了江烟萝,虽未得到片语回信,但这些守卫显然提前得到了吩咐,听昭衍自报了家门,又见他拔出藏锋自证身份,便挥手撤下了路阻,爽快地放了行。
昭衍将马匹交给一名守卫,随口问道:“江盟主在否?”
有人恭敬答道:“盟主前日往仙留城去了,不知何时回来,小山主若有要事,我等可派人快马加鞭前往通报。”
“那倒不必。”昭衍笑了笑,“这两日,山上是谁主事?”
“是徐攸徐长老。”
见昭衍面露惑色,这人连忙补充道:“徐长老是海天帮的元老之一,性情威严,手段过人,很得盟主信重。”
昭衍“哦”了一声,状似无意地问道:“那少盟主呢?”
“这——”
守卫们相互对视几眼,其中一人干笑道:“盟中未设少主,不知您……”
“正是你们海天帮的江少帮主。”昭衍挑起眉,“怎么着,老子当了盟主,连儿也不认了?”
这话已算得上出言不逊,当即便有两名守卫面露怒色,奈何敢怒不敢言,只好冷下脸不再搭理他,各自回到原地站岗。
昭衍嗤笑一声,正要往山道上走,忽听身后传来一阵急骤如雨的马蹄声,转头只见一行八骑人马似箭般朝这边飞驰而来,当先那匹白鬃马上的人赫然是江天养,他的模样与一年前在武林大会上时并无多少变化,多了三分不怒自威的气势,一袭青面黑底滚浪纹的披风飞扬若旗,随风过处割破暮色,仿佛一只神采锐利的雄鹰。
落后他几步开外的黄马上坐着个文人打扮的年轻男子,青衣玉冠,一张惯是未语三分笑的俊脸上此刻如笼阴云,嘴唇抿成一道直线,也不知遇上了何等不顺心之事。
他心情不佳,昭衍却开怀大笑。
马蹄急飞如离弦箭,顷刻间已至擎天峰下,昭衍的笑声虽不张狂,却也毫无遮掩地传入了这群人耳中,江天养眉头微皱,抬眼朝笑声来处看去,只见一个玄衣青年手撑白伞,正气定神闲地立在山道旁。
“昭衍!”
一眼认出此人身份,杜允之本就阴云密布的脸色更是一沉,旋即又如拨云见日般挂起了温煦可亲的笑容,江天养利落地翻身下马,朗声一笑:“本座还道是谁呢,月初收到了贤侄的来信,没想到这便到了,一路上可还好?”
这一声“贤侄”叫得昭衍起了身鸡皮疙瘩,他与江天养不过在武林大会上见过几面,连句私话也不曾说过,细究起来尚不如跟王成骄熟稔,而这人是江烟萝的生父,同那老乌龟是一个路数的笑面虎,昭衍纵使心下不喜也不会当面表露出来,是以不等江天养走近,他便快步迎上前去,抬手先行一礼,道:“晚辈拜见江盟主。”
江天养轻拍他肩头,态度和蔼如至亲长辈,温言道:“贤侄何必拘礼见外,唤声‘世伯’便是了。”
老的有意作态结好,少的惯会顺水推舟,两人只寒暄了几句便热络起来,浑不见生疏冷淡,莫说先前那几名守卫见了暗呼怪哉,便是杜允之也将心一揪。
“小山主,真是久违了。”杜允之抬步上前,“一年不见,听闻关外风霜逼人,委实令人担忧,今得见你诸般安好,当浮一大白。”
昭衍看他一眼,笑道:“杜馆主如此挂怀于我,实在让人感动,今儿个天色将晚,不妨明日借江盟主宝地一隅,置办一桌酒菜,咱们好生喝个痛快,只是